善法寺佛殿之内,烛火摇曳,陈子箫背着佛像坐于长案后侃侃而谈。
邬散荣放归,所携的秘信里,徐怀并没有自承身世;而邬散荣也俘一天一夜,折腾许久才听见去一些话,也仅知道陈子箫、萧燕菡在岢岚城被俘的经过以及徐怀对天雄军这次大败早有预料及防备。
萧林石、石海、撒鲁哈等人这时候才知道徐怀真正的身世。
萧林石乃是太祖八世孙,其自三世祖之后就世袭丰州,石海、撒鲁哈以及邬散荣,以及韩伦、韩路荣等人都是世居丰州,可以说是萧林石这一脉的家臣——他们对靖胜军、王孝先的印象,即便过去十数年了,也是难以磨灭。
而在契丹,众人观念里的血统论更为根深缔固。
虽说撒鲁哈晨时“啪啪啪”抽邬散荣耳刮子、斥其说谎,虽说撒鲁哈平素对陈子箫(韩伦也看不上眼,这一刻却是咂嘴道:“难怪如此厉害,打了一天,竟未能从他手里占了半点便宜!”
“休兵止占之论,你如何看?”石海瞅着陈子箫问道。
“我与郡主被缚数日,徐怀亦多有议论赤扈人,依我拙见,其议论见识即放在契丹,也罕有人能及,更非蔡铤、岳海楼之辈所能相提并论,而王禀早就旗帜鲜明反对伐燕,大人、石海将军也都有知。而说到深仇大恨,他们更不可能与蔡铤之辈同流合污。因而,我并不怀疑他与我休兵止战的诚意。当然,天雄军溃败太早,蔡系犹能推卸罪责,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越廷很难猝然间肃清短视敌我的氛围,王禀即便能再入中枢,也很难对蔡铤等主战派将臣有实质性的制衡。然而越廷糜烂至斯,仅其对我存有敌意,实不足畏,此战已是明证,但倘若朱沆或王番确能借此机会主政岚州,北面不谐,或能
引为援奥……”陈子箫说道。
“你这是鬼扯,越廷执意对我主战,他们敢与我们暗中勾结?”撒鲁哈这时候才想起来训斥陈子箫(韩伦)两句。
“这却是一直在向大人言语的,朱沆心胸气度皆佳,王禀也乃越之良臣,但我们真正所要看重的,乃是徐怀,而徐怀也非王禀、朱沆所能制也!”陈子箫说道。
“哦,你是说他很有野心?”石海琢磨问道。
“我追随大人半生,也可以说是识人无数,但此子从头到尾将我操|弄于股掌之间,非我所能度,似不能以野心一概论之!”陈子箫说道。
“你都看不透他,怎么这狗东西不是暗藏贪天野心?”撒鲁哈质问道,“你说他是王孝成之子,而王孝成死于矫诏,蔡铤事后也没有因为矫诏受罚,可以说越廷上下实际都是希望王孝成死的,这么一个狗东西说到底是包藏祸心,你竟然还建议我们与他合作,我看你是叫猪油糊了心,又或者你这趟回来,也包藏祸心!”
面对撒鲁哈的质疑,陈子箫只是哂然一笑,对萧林石、石海说道:“倘若契丹正值盛时,我一定会劝大人、石海将军不惜一切代价除之,以免日后成为我契丹大患,但现在这状况,只能说另当别论!”
萧林石微微一叹,怔怔看向长案上的烛火,默不作声。
石海看向回来后就沉默寡言的萧燕菡,问道:“郡主,你怎么看徐怀这人?”
“啊,哦,问我?”萧燕菡愣怔过来,磕磕巴巴好一会儿见大家都盯着她看,咬牙恨道,“这狗东西杀了才好!一定要千刀万剐,才解我心头之恨。”
撒鲁哈、邬散荣以及石海面面相觑,心想郡主定是受了侮辱,才怀恨在心。
〰当然,草原部族间的争斗,要远比中原更为频繁,妻女为敌部掳掠受欺辱是惯有的事情,然而草原上人口稀缺,而妻女即便大着肚子赎回,日后有所生养,也常视作自家子嗣养育。
即便契丹效仿唐制将两百年,但草原上一些根深蒂固的习俗却也还深入人心,对男女之防看得要比中原为淡。
所以萧燕菡的咬牙切齿,石海、邬散荣、撒鲁哈都不以为意。
“你们在想什么?”看石海、邬散荣、撕鲁哈神色古怪,萧燕菡顿时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恨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就是觉得这狗杂碎该千刀万剐!”
“我们即便愿意网开一面,但你也清楚西京现在什么局面,萧辛瀚又岂会甘愿?”石海没有再理萧燕菡,而是问陈子箫。
“徐怀对西京之形势,实要比我们想象的更为了解,”陈子箫说道,“他放我与郡主回来,我也如此问过他。他说萧辛瀚定然想着大人与石海将军即刻率部去守应州,而只要大人与石海将军去守应州,萧辛瀚还不放在他眼中,他也可以顺便帮着做一些我们此时还不方便做的事情……”
“他口气倒不小!那我们便看看他是不是说大话!”撒鲁哈冷笑道,“萧?瀚今日数次催促我们集结兵马增援应州,这狗东西却连内城都不敢打开,生怕我们要率兵打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