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过奖了。”
陆晨笑了笑，而后轻声道：“陛下说的没错，微臣的确不满足于解决朝廷表面的问题，无论是石炭也好，新型建材也罢，都不过是微臣千金买马骨的【千金】罢了，陛下想要开创亘古未有的极盛之世，只做表面功夫可不行。”
女帝姣好的身躯微微后仰。
“果然如此么…那么，陆卿你的打算，果然是让天下的能人异士看到朝廷的新风向，以异道破圣贤之道的封锁么？”
陆晨崭露头角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从最开始纯粹的忠肝义胆，到现在真正接触无数政务后独当一面的栋梁之材，他的成长速度和升官速度几乎一样快，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往无前，无所畏惧，但也学会了顾全大局。
至少不会傻乎乎地冲上去与如今已成为能跟皇权抗衡的庞然大物拼命。
相处了这么久，女帝自认对他还是相当了解的。
而且陆晨不止一次表态，虽然他是圣贤之道的修者，正儿八经的科甲正途进士出身，但他依旧认为，仅凭圣贤之道，并不足以治国安邦，朝廷不能任由圣贤之学独尊天下，倘若不改变世家、宗门、士绅对晋升渠道的垄断现状，为所谓的异道、小道争一争这道统，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是白搭。
所以，天工司是朝廷唯一一个以格物之道为主的衙门。
而现在，这个衙门已经成功研发出没有毒烟的石炭，用事实证明，造福天下，并非只有圣贤之道能做到。
格物之道同样可以，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能做得更好。
既然格物之道可以，那其他诸如医道、纵横之道、法道等等是不是也可以呢？
身为帝王，虽然她姜承婉没有被授予完整的帝王心术，但整整六年在赵太后眼皮底下艰难求存，已经让她看清楚了太多东西，也亲身体会到了各种道理，因此，她自然不会纠结于圣贤之道这种对王朝而言完全是一把双刃剑的学问。
本质上，帝王的责任是延续王朝的统治，所以，无论什么学问，只要有利于尊王攘夷，有利于大夏的天下，有利于江山的未来，就是值得大力扶持的道统，并不拘泥于圣贤之道。
多道并行也不是不行，只要能掌控住。
面对女帝单刀直入的问题，陆晨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是有这种打算。”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格物之道现在毕竟是小道，专修者极少，而且因为偏离主流，不被朝廷所重，为修士所轻，所以大多隐藏自己，若是朝廷提高格物之道的地位，让其看到格物之道的修者也能像主流的修士那样为朝廷所重，钱财、荣誉、地位一样不少，定能吸引全天下的格物修者主动投效，也能让一些不通圣贤之学的修者看到另一条路。”
“天工司现在虽然能勉强运转起来，但人才缺口依旧极大，根本做不了多少事，急需广招天下英杰，而且本就专研万物的格物修者说不定早就研究出了某种能够利国利民的学问，只是朝廷不重视才隐没罢了，要是能把他们纳入天工司，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
女帝微微颔首。
“所以，陆卿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呢？”
陆晨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缓缓说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要想改变圣贤之道一家独大的现状，就得先搞清楚他们的底气是什么，打破他们的垄断会有什么后果和隐患，并提前做出相应布置，以策万全。”
“而修士之所以地位如此崇高，几乎无可动摇，主要有几个方面的原因。”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手，伸出十指，一副要说明什么的模样。
“其一，修士自身的存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调和阴阳，预防灵灾，备受百姓尊崇。”
“其二，圣贤之道自先周开始，就一直是历朝历代的国道，士大夫以此立身，经过数千上万年的不断发展、演变，彼此之间早已盘根错节，以世家、豪族、士绅等等方式盘踞各地，逐渐垄断学问，不断蚕食晋升通道，势力庞大，根基雄厚，总有一天能够与皇权叫板。”
“其三，修士自身就是拥有伟力的存在，虽及不上圣王和陛下的大军，但也并非任人鱼肉之辈，而且皇权不下乡，修士本身在民间就有不小的名望，要是逼迫过甚，这天下可就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了。”
“其四……”
陆晨侃侃而谈，一举列出数个修士之所以能唯我独尊的原因。
看得出来，他对修士这个阶层，显然花了不少心思专门研究过。
女帝听得有些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