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建邺城外游弋的虏骑相比往日明显减少外,虏兵沿破岗渎外河修筑的营垒之中,正有一队队步卒往西开拔,同时他也注意到鸠占鹊巢、进驻东山湖坞港的敌船规模也大幅减少,不知所踪。
说白了,赤扈包括水师在内,于建邺附近的总兵力只有五万,登岸步骑仅有两万五千余众,稍大规模的兵力调整,不可能瞒过刘衍此等宿将的锐利眼神。
“兴许是京襄出师甚速?”
陪同刘衍登上城墙的王番,也极力辨看城外敌兵的部署。
他也不知道徐怀已孤身赶到建邺,目前他能猜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徐怀亲领京襄援师,动作极其迅速,可能已经威胁到虏兵的侧翼,才会迫使南岸虏兵快速往西翼调动。
虏兵南岸步骑总计就两万五千余众,原本就不足以对建邺城形成合围,随着两千骑兵以及五六千步甲调到草汊河以西,在建邺城外侧的兵马就更捉襟见肘,连严格的封锁都变得困难。
“封锁大为减轻,应该派人出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衍自言自语道。
“杨相是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或许不会点头。”王番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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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目前推测极可能是靖胜侯率京襄援师东进甚速,直接牵扯到虏兵的部署,但我们不能在城中坐等,依旧极有必要立时派人出城,搞清楚虏兵具体的兵力调动及新的部署情况。我们不能完全被动的防御啊……”
垂拱殿里,刘衍厉声说道。
“城外虏兵是大为减少,但还有约三千虏骑在城外游荡,水路又彻底被封锁住,想派出斥候,谈何容易?”杨茂彦作为御使营及京畿四壁防御使,反驳道,“斥侯皆是军中精锐,武艺超凡,出城就九死一生,难有幸理,不要说损失三五十人了,哪怕是损失其中十人八人,对守城也是巨大的损失。等虏兵真正强攻时,要靠他们带领普通兵卒去守城墙的,怎么可能为了没有太大根据的猜测,就派他们去送死?臣以为还需观望两三日再说!”
“从东西城门出兵列阵,将虏骑吸引过来,拉扯出空间来,斥候从南城墙缒绳而出,并不会有太大的风险!”刘衍说道。
“此时派兵出城门列阵?”杨茂彦严厉反驳道,“刘相岂知虏兵今日调动,不是故意示我以弱?你这么搞,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奸计?刘相想想看,之前汴梁城又是怎么丢失南薰门的?建邺守御事关大越最后之安危,陛下信任委臣守御四壁,没有万无一失之计,还请刘相休提。”
“无论攻守,都不可能没有风险,都不可能有万无一失之计!”
一直以来钱择瑞都避免与建继帝的潜邸旧系起争执,这一刻他也终于按捺不住站出来替刘衍说话,拱手朝杨茂彦说道,
“将卒提着脑袋走上战场,哪里有什么万无一失之计啊?此时虏兵在京畿肆虐,倘若勤王援军也与杨相一样,都事事想着稳妥,想着万无一失再往建邺进发,杨相又要作如何之想?”
“你是这狡辩!我只是说兵马出城列阵太凶险,”杨茂彦反驳钱择瑞说道,“派斥候之事,先观望两三天又有何不可?我也没有说一定不能派出斥候!我受陛下委任守御四壁,当然要用好每一个将卒。”
“现在派斥候出城,也不一定能打探得到什么消息,万一白白损失军中健锐,太可惜了,”汪伯潜和事佬一般站出来劝慰大家,说道,“依我之见,何必急于一时,等上两三天有何不可?”
钱择瑞听了这话,都禁不住额头青筋抽搐起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身居御营使、京畿四壁防御使的杨茂彦以及执掌军机的枢密使汪伯潜,竟是如此的愚蠢、顽固,军情如火,瞬息万变,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们说什么万无一失、说什么不能急于一时?
他都想不明白,陛下怎么会将重任委给这样的人?
又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一类?
平时觉得陛下与先帝并无太大的区别,勤于朝政,心思缜密,但为何到了这关键之时,差距就这么大呢?
回想先帝无视众臣反对、御驾亲征汝颍以迎大敌时的风采,钱择瑞眼睛都不禁湿润起来了。
“好了,不要为这种小事争论了,杨相、汪相也是想诸事周全,”绍隆帝黑着脸,朝殿下众人说道,“派兵马出城列阵,是较凶险了,还是等天黑之后,派人出城搞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能一味闭城自守!太小心也不是善策。”
“臣遵旨。”听绍隆帝下了裁断、口谕,杨茂彦遵命道。
“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你们有空来这里争吵,不如多上城墙看看。”绍隆帝示意众人退下。
王番漠然看着这一切,随众人走出垂拱殿,窥见刘衍眼眶已红,泪水几要溢出,伸手轻轻拍了拍刘衍的肩膀,以示安慰。
钱择瑞看着这一幕,心里更觉悲哀,刘衍身为枢密副使、京畿四壁防御副使,为派三五名斥候出城摸查敌情,竟然都要捅到垂拱殿请绍隆帝裁断,这他娘算什么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