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朱翊钧骨子里还是存留着作为小民的立场,而对这些本就不算地主阶级里好人的地方名流显宦有多大好感。
只是。
他跟历史上当了皇帝的朱元璋一样,当了皇帝,成为了统治者,有时候该要与之共饮美酒,也是要与之共饮的。
没办法,谁让他已经是皇帝呢。
而朱翊钧自己,现在更关心的,倒是王锡爵和李汝华替自己察访的情况。
“现在王阁老走到哪里了,做了些什么?”
朱翊钧这一天特地问起了张敬修,而提前见那些名流显宦乃至安排宴会节目什么的,他都交给了戚继光。
戚继光不仅仅是善于带兵打仗,组织活动也是很有经验的,对什么胡女舞蹈节目更是很有钻研。
朱翊钧也不担心戚继光做不好这件事。
话转回来。
朱翊钧这么问后,张敬修就回答说:“王阁老已到洛南县境内,且乔装为富商,而在最近纳了一个卖肉夹馍的小寡妇为妾。”
朱翊钧听后抬头看了张敬修一眼,哂然一笑:“朕让他去查案,他怎么反纳起妾来,那半老徐娘是很美吗?”
“倒是风韵犹存。”
张敬修回道。
朱翊钧听后又问道:“纳妾后呢?”
“一直在房间里未出来。”
张敬修回答。
朱翊钧听后道:“这是故意沉迷美色吗,要把自己累趴下,然后就有理由不去查了?他就不怕朕直接让他没了那玩意儿,让他以司礼监太监的身份再去查吗?!”
张敬修未敢擅自置喙。
朱翊钧也没再多言,只看着轩窗外的雪景。
……
洛南。
一轩窗内,王锡爵正一边握着半老徐娘冯氏的白皙水葱手,一边在宣纸上写着字,一边则对冯氏说着话。
“现在这些乡里豪右应该已经警觉了不少,而我一个外乡人,语言不通,听不懂说不明白,很容易露白,你既已听得懂我的吴音,就替我去看看,待真发现有没有做我说的那些政策,你就回来告诉我,我再带兵过去。”
王锡爵对这冯氏说道。
这冯氏点了点头,且真的于次日一早,就换了一身荆钗布裙,踏雪而去。
王锡爵则在家里跟冯氏十岁的儿子继续学陕西方言。
因汉家天下各地是同文不同音,所以,王锡爵真要想微服私访也没那么容易,尤其是在如今皇帝已经闹出一番动静后,也就只能先找个当地人为自己依靠,替自己解决不懂当地方言的问题。
李汝华倒是早已掌握了陕西当地的方言,也就没有王锡爵这么麻烦。
不过,李汝华倒是把王锡爵对他嘱咐记在了心里。
这次,他没打算明哲保身,而是真的也扮成平民,深入到了离大道巨郭颇远的地方察访。
结果,李汝华还真的察访到了许多官府或豪右勾结官府役使百姓、不肯宣讲永免徭役的事,乃至还有不少不但没按照新政永免徭役、停征丁银,还借着新政的名义巧立名目加征了不少。
“全部罪证存档,全部人犯一律押赴衙署处斩,悬于城门!”
李汝华因而下令逮拿了不少地方官员和豪右,且请王命旗牌斩杀了这些人。
“李茂夫!你这卑鄙无耻之辈,竟卖友沽名!”
李汝华甚至还亲自下令逮拿了自己同科好友翰林孙必新,本是回乡丁忧的孙必新因而大怒,骂起李汝华来。
“尔私结官府,役使百姓为你孙家疏浚水渠,已是大逆不道,本宪岂能不杀?”
李汝华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把惊堂木一拍:“斩!”
唰!
孙翰林因此当场被枭首,整个韩城县的官绅皆不由得一惊。
在王锡爵和李汝华暗访各类未执行新政的情况时,朱翊钧这边的宴会也如期举行。
而等到一干西安府的名流显宦到达朱翊钧的行宫后,朱翊钧也的确笑脸相迎,与朱翊钧一起作陪的戚继光等公卿也都笑容满面。
朱翊钧先与宁成安寒暄了一阵,说起了当年宁成安在经筵中为他展书的一些情景,进而就对在场所有的西安名流显宦们说:“朕初到华州,就遇到了有人持三眼铳闯驾的事,他们有人说这是你们在给朕下马威,朕是不信的,因为朕相信宁卿与在坐诸位都是忠臣!”
“所以,朕依旧还是想见见你们,与你们说说话,叙叙旧情,顺便问问民情和官风。”
“至于惊驾的事,你们也不必担心,那已是个无头公案,皆因持火铳闯朕大军的人是个聋子瞎子还是个哑巴,还不会写字!也就不知道他是对朕不满,还是有什么冤情要奏!”
而朱翊钧刚说完,王锡爵这时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陛下,虽然那惊驾的人不能被知道有无冤情要奏,但臣这里有冤情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