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不是饭点,这一顿面条是计厂长特意让食堂准备的。
纺织厂的食堂大师傅是个姓钱的婶子,四十多岁,从十五岁起就跟着老师傅学手艺,如今已经抱了小孙子。
“瞅你瘦的跟竹竿似的,多吃点儿……啥叫吃不了?白面条你还嫌乎啊?”
“钱婶、钱婶,我胃口小,真的吃不下。”林念禾捧着碗讨饶卖乖,“这也就是您做的面条,换我自己煮的,我连这一半都吃不下,您真别给我盛了,吃不完浪费。”
钱婶挥舞着大饭勺,格外有压迫力。
她指着林念禾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顿能吃六个窝窝头,你再瞅瞅你。”
“那一定是您家我姥姥做饭好吃,您这算女承母业呀。”林念禾嘿嘿笑着,拿了筷子要溜。
“站那!”
钱婶一声喝,林念禾立即立正站好。
钱婶捞了个煮鸡蛋放进林念禾的碗里,嗔怪似的瞪了她一眼:“你那嘴上抹蜜了?把鸡蛋吃咯。”
“嘿嘿,刚从您后厨偷的蜂蜜,甜吧?”
林念禾皮了一句,赶紧溜。
再不走,钱婶非得按着她再来一筷子面条。
林念禾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吃饭,身后,钱婶还在嫌弃别的姑娘吃得少。
食堂里因为有钱婶格外热闹,似乎瞬间就把姑娘们初来时的紧张磨没了。
等所有人都打好了饭,计厂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
来这儿的受害者们都是姑娘家,突然看到个领导模样的男人,她们不自觉的都害怕起来。
计厂长赶紧挥手:“我说几个事儿,你们吃着,不耽误。”
他说让人吃饭,但哪个姑娘都不敢动筷子,就连想要先给母亲送饭的徐清清几人都老实儿的坐在凳子上不敢挪一步。
计厂长有点儿懵。
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把他当领导,这个感觉可太陌生了。
他把手背到身后,扭头看了钱婶一眼。
钱婶:“你瞅啥?没你的!”
计厂长长舒口气。
这感觉就对了嘛!
他就习惯他们这种不把厂长当豆包的感觉!
这也怪不得计厂长,毕竟以前的纺织厂效益不好,厂里就那么几个工人,这个是技术骨干、那个是销售骨干、那个又是管饱的……左看右看,好像就他这个厂长可有可无。
林念禾握着筷子,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
她朝其他姑娘说:“大家吃饭吧,要不然面条要坨了。”
“就是就是,吃你们的,听他讲话又用不着嘴。”钱婶跟着说。
听她们如此说,姑娘们这才迟疑着拿起筷子,只是半天都不往嘴里送。
这样的画面计厂长勉强可以接受,他清了清嗓子说:“那个,你们刚来,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去工会领工作服和劳保用品,然后要跟着师傅学做头花,你们都会是正式工,你们家里要是有人能做零工就按着正常工钱给结算。”
计厂长的视线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继续说:“工会的吴副主任你们都见过了吧?以后有啥困难就去找她,家里头要是有啥事儿也吱声,哦对了,咱们兰县的孩子上学是县里头拿学费,你们要是有弟弟妹妹要上学就去公社开证明,然后去学校报道。”
计厂长一字未提曾经的事,只把她们当成了新来的普通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