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翁落到了甲板的中央,那双有些令人畏惧的眼睛环顾着船员们的脸,在看到他时停下。这时人们才发现,在这只大鸟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竹筒,拇指粗细,不知道是拿来做什么的。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在某种痛苦和爽快交织的嚎叫中,信天翁的身体渐渐发生着改变。
那场景可能会让人做很多天的恶梦,毕竟不是谁都喜欢看着一只鸟变成一个人,而且过程中没有神秘的光,没有香气或音乐,只有最原始的嚎叫和随着肢体改变而崩裂出来的血水与羽毛。
又一次漫长的等待之后,甲板上的人已经退到了边缘,他们现在基本肯定找上他们的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一个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同时粘着不少羽毛的男人也确实与美好搭不上边,尽管他的身体如石像中的英雄那样健美。
信天翁变成的男人走向他,目光没有一瞬的偏移。他边走,边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竹筒,将其打开,在意识到自己的手上沾着血之后没有下一步动作。
“认字吗?”男人问。
他惊惶的点点头,在对方的示意下颤抖着抽出竹筒里的东西,那是一封被卷起来的信。上面用熟悉的笔触写着远方的消息,家的消息。
泪水,从眼眶里不受控制的流出来,暂时在布满盐粒的脸上留下两道痕迹。
“你可以用信的背面给她回信,或者这里还能找到其它的信纸也行。我一般不捎口信,因为以前被人打过。如果你需要笔,我这里有炭块。”怪人说着从竹筒里又倒出一小块被布片包着的东西。
“她是什么时候写的这封信?”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还是在声音中带出颤抖。
“五天前,风暴影响了我的视野,而且你们也偏离了航线。不过大方向是对的,继续行驶,大概后天就能看到陆地。”
“我回信以后,她还能再给我来信吗?”
面对他恳切的目光,男人还是摇了摇头,“一来一回,这是我的规矩。谁也不能破例。你看,这世上还有许多等待收信的人。所以,你最好快点回信。”
片刻之后,他将写好的信和炭块一起还给男人。后者接过后小心的卷好,将它们塞入竹筒。男人对他点点头,将竹筒挂回脖子上。
“谢谢你,先生。谢谢你帮我带来她们的消息。”
男人只是点点头,没有谦虚,没有自豪,转身又一次开始转化。他的身上先是生出毛发,因为他首先变成了一只猿猴,猿猴顺着桅杆攀援而上,在靠近顶端的地方从背后长出翅膀。
随着海浪带来的风,有着黄色鸟喙的信天翁又一次翱翔于天空,朝着它来时的方向飞去。在它的背后,风暴重新合拢,仿佛一切都只是小小的幻梦,从未真实发生。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直到他半个月后回到家里,看到平安无事的妻子和孩子,以及那封正面背面都被写满了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