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捶打着船体的侧面,浪潮像是蛮不讲理的房东粗暴的连续敲打房门,而船只上的水手们不得不在其中艰难的把控着自己赖以在大海上栖身的仅有空间。
这样大的风暴,是多年未有的,可自从几年前失心湾的那一场异变,大海似乎就改变了它的脾气,所有的气候、季风、海流被全部推倒,航行了半辈子的老船长茫然的发现自己又像是变回了多年前那个第一次登船的傻小子,潮汐陌生了起来。
女巫的传言在水手中不胫而走,有人说是她们改变了大海的样貌,从而让更多的船只必须依附于女巫团的保护。而有经验的水手都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他们信仰大海,他们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海洋,所以他们明白,没有魔法可以改变大自然的意愿,没有巫师的法术能抵得过自然的伟力。
他们宁愿相信,这只是海中的神明对这些潮信者的小小考验和玩笑,给他们无聊枯燥的航海生活以全新的挑战。他们欣然接受,并发誓会再一次征服桀骜的海洋。
但这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的船本该在三个月前就回到故乡的港口,满载着贸易得来的财富与新的货物,这样他就能在他的第一个孩子诞生时给那个小家伙和他的母亲更好的环境,还能陪在他们身边。
他是多么想念家乡,想念长有薰衣草的旷野和恬静的小镇。只有离开了才会意识到平静有多么可贵,尤其是在成家之后,每次出海都不能再让他像年轻时那般激动,反而在船长的召集信送到家门时会有种被迫服役的不适感。
也许他已经不适合这份工作了,也许他该趁着孩子出生留在村子里,用积蓄买几头牛羊,开辟一块田地种些小麦。
冰冷的海浪拍醒了他的幻想,耳边传来的是大副闷雷一样的低吼。拉紧,缆绳。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想要回到家乡必须拉紧,必须保证船体的完整。
可他真的还能回到家乡吗?算算日子,他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吧,是男孩还是女孩?孩子的母亲可平安?他们有足够的钱来度过这段时间吗?
抓紧着缆绳,粗糙的绳子刺破他的手掌,血水混合着海水令伤口刺痛。忧虑如海潮,一波一波的击打着这个可怜人,几乎要把他拖到深水里去了。
“看!是信天翁!”某个眼尖的家伙指着天空喊道,然后差点被下一波浪潮带到甲板下面。
真是荒唐,信天翁是经常出现在大浪里没错,但它们也不会蠢到顶着风暴来捕食鱼虾。但很快,更多的喊声让他变的不再敢肯定。
于是他转头,看向那些人叫喊的方向,那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奇景。乌云和风暴像是被无形的剪刀裁开,而刀尖的顶端,正是一只信天翁。
灰色的羽毛,翅膀逐渐泛黑,喙的上下两端有着亮黄的色彩。那是一只漂亮的大鸟,翼展足够两米多,它飞在空中时甚至不需要扇动翅膀,像某种超然的存在翱翔于天际。
“嘿,它朝我们过来了!”确实,那只大鸟正笔直的朝着这艘船飞来,它难道是来解救这些可怜船员的吗?还是带来更深层的厄运?
但无论如何,它来了,他们无法拒绝,就像他们无法拒绝风暴的侵袭。风暴没有停止,只是像个绅士一样小心的让开了信天翁周围,好似它有某种保护。
大鸟收起翅膀,从高空慢慢盘旋,压低自己的高度。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的脖子因为长时间的仰视而有些僵。感谢大海,它终于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