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院中,原本无心此传道的穆玲也看呆了。
她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连其中诸多要点都能立刻记住,记忆力超凡。
她很快镇定下来,开始挥出剑指,慢慢摸索,
每张纸上,标注得都很详细,字数密密麻麻,全是穆青所悟出的关键。
“这是绝世剑谱吗?”穆家有长老惊骇不已,命人抄录。
但很快,堂内传出声音,喊道:“不必抄录,我既然决定要将此剑术传给穆家,便没打算再收回去。此后年间,你们若无方向,可以此立本。”
穆家主的脸色很凝重,他看出这本剑谱的厉害,早已将和穆家牵连不深的人驱走,防止这本剑谱广为流传。
此时的大厅只剩下嫡系血脉,连各长老的心腹也不能留下。
穆炎不淡定了,他对剑术本来没什么研究,但饶是自己这门外汉都能看出此剑术的惊人,已经很说明问题。
“这剑术若拿来立本,穆家即便去其他地方,依旧能崛起!”
他看得很仔细,要记住其中的细节,很重视,穆青此举给他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纵然眼睛开合间,他恍如都能看见穆家以此剑术辉煌,灿烂的场景。
“说得不错。”穆家主在旁边附和,眼中金光灿璨,那是倒映出的光。
在各脉长老的叮嘱中,年轻一辈们已经开始死记硬背,他们这才发现,黑袍不知何时竟出现沙漏,时限很短,只有半炷香。
他们不敢去赌黑袍此后还会这样堂而皇之地让人观望,只能尽可能地记住更多。
这个夜晚,黑袍彻底在穆家树立极高的威信,且不可动摇。连家主都对黑袍格外尊敬,他很难想象,这等剑术竟是黑袍随手拿出的。
如果是连黑袍都珍视的宝术,那该何等惊人?
但他不敢生出妄念,与强者谋,只能为友,不可为敌!
有人停下动作,是穆白,他缓缓呼吸,已经记住所有要诀,此刻开始回顾,将所有细节重复。
“穆白的天资卓越,此门剑术,估计要被他尽数学会了。”
有人感慨着,同时又满含期待地看向自己所在的底蕴。
没人希望自己这一脉落后于人,连家主也不例外,但见到穆白是最先开始熟悉的,心里也不免松了口气。
穆白的率先成功,让各方动容,同时觉得危险且幸运。
堂上,黑袍也有些哑然,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看出穆白其实并没有完全记住,只是记住关键,要先学意,而后才学形。
嗤!
沙漏时间已然过去,穆青收了手段,将剑谱尽数收回,毫不犹豫。
原本金光满堂,此时变得有些孤寂、漆黑,众人相继睁眼,但其中大多数觉得遗憾,带着无奈。
“你记住多少?”有子弟私底下轻声询问,想借此完善。
“才记住第六式,这太难了,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那弟子摇头叹气。
原本他们觉得修习一本连他人都看不起的宝术没什么困难,但此时才发现,原来黑袍拿出的真不是凡物。
连穆幽都感慨,要是这本剑术传到外面,肯定会引起厮杀,造成血流成河,白骨成山。
“好在,我记住了。”穆河幽幽说道,暗自庆幸,告诉穆幽不必担心。
穆幽没说话,忽然觉得,此举有些落了下乘,有种技不如人的挫败感。
但他没将此话告知,想了想,最后叹气,转而看向黑袍。
看着正在窃窃私语的众人,黑袍沉默起身。
这个瞬间,所有人都看向他,恍如伴着佛光的金佛,带着纤云霞光的仙人,很耀眼,无形中带着威严。
他踱步而出,让人觉得紧张,很担心出口斥责之语。
连穆幽都有点被慑住,心里很慌,自己只记住八张,会不会让前辈失望?
恍如审判之人正在朝自己走来,就连穆玲、穆晓晓都呼吸急促。
至于穆小松.....已经吓得抱紧旁边的底蕴子弟,气得那弟子想给他两巴掌。
他很想说,你自己只记住三张,抱我有什么用?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不过这让他很怀疑,穆小松真的有资格坐在底蕴子弟的位置上吗?
刚结束不久,他稍稍打听过,穆小松真是记住最少的,记住最多的是穆玲、穆白两人,都是九张。
“这是要指导?还是骂人?”六脉的长老惊疑不定。
事实上他也才记住五张而已,但比起年轻一辈,他看得很仔细,没有任何的遗漏。
对比其他长老,他就是记住最少的那个。
踏的一声,穆青走出大堂,半个身子被烛光掩映。
他没说话,而是绕着众弟子来回踱步,更让人紧张了,穆幽感觉手心都在发汗。
穆白蹙眉没说话,他在思想,觉得要是多来半炷香,自己能全部记住。
但下一秒,他觉得是自己有些贪心了。
虽然只记住九张,但想要将其中第一招吃透都需要很多时间,并非一日功。
当黑袍抵达金丝猴旁边时,他蹲下来,笑道:“记住多少了?”
“你太黑心了,我才记住十一招,赶紧给我拿出来,让我把最后一招看完。”金丝猴很果断,上手就要抢。
这一幕看得其他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区区魔妖战宠竟然对自家主子这般态度?闻所未闻!
很快,有人觉得不对,说出自己的看法:“更像是朋友啊。”
这是窃窃私语,只在小范围传播,但很多人都已经看出。
他们看出,金丝猴和黑袍的关系,绝非简单的主仆,而是呈现出对等的关系。
紧接着,有人回味过来,是穆幽,惊骇地看着金丝猴:“他刚才说,他记住了十一招?!”
众人这才反应,连穆炎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金丝猴,他还在和穆青撕扯,但每次都能被穆青快速避开。
“这猴子确实非同寻常啊。”穆河感慨,想起那天晚上的搏杀。
早些年不是没有见过妖王,但那些妖王只能算作普通,没什么出彩的。
可面前的金丝猴不同,和他一起配合过,那种感觉很轻松,没有任何的压力。
金丝猴表现出来的天赋让人吃惊,众人肯定,这家伙和自己一样,也是第一次初窥此术。
不然的话,以他的性子,早就溜了,不会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多久,金丝猴好似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和穆青周折。
这让一些子弟觉得可惜,要是能抓住,自己也能趁此机会多看些。
穆青暗自喘气,浑身大汗,随后看向众人:“不管能记住多少,这不是用做攀比的,此乃草字剑诀,不是完整的,但若是融会贯通,同阶之内的剑修,应当还是能对付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已经看见众人未来的厮杀,透露出自信。
但有神思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这还不是完整的?”
穆青没有回答,又告知众人,最近的战火只会在坊间蔓延,应该有时间消化。
接下来的战场是他们这批年轻一辈不擅长的,那是掌柜们要做的事。当然,必定有长老监督,严格意义来说,已经上升到商战,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不过对于这种事,穆青不太上心,也没有此等天赋,不想参与过甚。
随后,穆青开始为众人解答疑惑、纠正错误,靠着自己的经验。
过程很愉快融洽,但这只是对于穆青而言。
正如金丝猴所说,此举不只是为了穆家,更是为了自己。
穆青开始和他们交手,只用第一招,同时为众人讲解,也在自己摸索。
没有剑灵指导,穆青不敢确保每一条路都是对的,如同小马过河。
众人的对手在彼此间来回更换,连穆幽等人也不顾及太多,开始和往日里修行不够的子弟交手。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个好机会,正如穆青于他们,能看出自身破绽。
到最后,穆青不在下场了,众人已经沉浸其中,彻底痴迷。
连长老也有下场,他们觉得,这是个机会,但到后来,长老们之间自行切磋,独自前往练武场。
一夜未眠,直至清晨。
穆青很淡定地离开,而此时,穆家子弟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们太累了。
为了记住十三招剑术的要点关键,同时还要全身心的关注,也要时刻注意天力的补充,没有丹药的他们,进行这样的修行,消耗极大。
他招来侍女们,将穆莲等女修送回去,随后拿出回灵散,嘱咐她们将药粉倒入水中。
离开穆家后,穆青也浑身无力,走进某个偏僻陋巷后,浑身无力地背靠石墙,随后掀开兜帽,头发早已被浸湿,贴着头皮,有汗珠滴落。
金丝猴动作灵巧地从院墙上跳下,蹲在对面靠墙的簸箕前,笑道:“怎么?受不了?”
“你知道一边克制,一边还要对敌的感受吗?”
这不是埋怨,而是真的累,他从没这样修行过,这还是第一次。
过去的修炼都是单打独斗,有多大的进展事实上只有厮杀时才能知晓。
但昨天晚上不同,穆青很明确地感知到,自己的草字剑诀还能精进。
而自己所知的精通,大概也才只是入门而已,只是从未在人前施展,所以不知斤两,有些坐井观天。
金丝猴不置可否地点头:“不过能把这种剑术教给他们,你真的不怕出事吗?”
这片大陆上,可不少人族修士为了宝术屠戮家族,要是被外人察觉,这穆家能保住几日?
穆青沉默着没说话,他也想过,但他觉得,穆家主能解决这件事。而且临走前,他也提醒过那几位长老,希望能在剑术上做些遮掩,至少不要这般高调。
“就看他们能不能瞒住了。”
穆青离开后,在客栈休息好几日才缓过来,连金丝猴都在大睡。
金丝猴有些邪门,连做梦都在练剑,好几次把穆青从梦中惊醒。
“上次他说看见老猴王,不会是真的吧?”
站在床前,穆青裹着被子,现在已经第三日的深夜,冷得发抖。
但金丝猴却睡得很舒服,不仅如此,通体还散发出金光,有些古怪。
穆青舔了舔嘴,叹了口气,端了杯水,离开房间。
“嗯?”还没住脚,穆青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后掠过。
倏然间,一道黑影快速窜出,动作很快,在半空中只留下残影。
然后,那道黑影在半空折返,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直奔穆青而去。
炽烈的恶意扑面而来,让穆青心里一惊,但很快,他镇定下来。
嘭!
一声轻微的声音过后,栏杆在微微晃动,黑影稳稳扎根,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穆青,带着恶意。
穆青冷静地抿了一口杯中热茶,说道:“还真是有趣。”
“你不怕我?”这是金丝猴,但这是另一个金丝猴,用着同一个身体。
此时的他,眼睛略有凸出,眼眶中遍布血丝,原本柔顺的毛发也很黯淡、干燥,身体微微佝偻,没有白日的璀璨和精气神,像是从地狱某个血池中爬出的怪物。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穆青怔了怔,随后苦笑:“不怕?怎么可能。”
他很大方地承认,同时又道:“我没有你们厉害。”
这也是实话,尽管往常闹得很凶,但穆青很清楚,那是金丝猴在让着他。
以现在的境界,想要赢过金丝猴,光是拼命是远远不够的。
黯淡的金丝猴转身,随后坐在栏杆上,黑洞洞的眼睛眺望那轮皎月。
沉默许久后,他才开口:“这段时间没出来,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怎会?”穆青失笑,试探着靠过去:“说真的,你是什么样的存在?”
黯淡的金丝猴还真的思索了一会儿,但很快摇头,表示不清楚。
这次,他没有往常那般暴戾,像是个迟暮的老人,活了无尽岁月,黑洞洞的眼睛看尽生死。
他语气淡然,沙哑的声音扯碎此时的沉默:“从那家伙出生时我就存在,我只记得,幼年时曾遭受封印,但后来被那小子撕碎了。我想了想,也许我们可以共存,白天归他,晚上归我。”
穆青惊疑,随后追问:“多重人格?”
“那是什么意思?”黯淡的金丝猴疑惑地看向穆青。
他解释了,而且很详细,等听完后,黯淡的金丝猴首次露出大笑。
但和他的声音一样,很难听,很凄厉,像是百鬼哀嚎,听得人头皮发麻。
大概这时候还没睡的某些人,已经害怕到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祈祷恶鬼不要上门。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穆青:“倒是有意思的称呼,如果真是这样,那谁是主导?”
“主导?”穆青认为,没必要深究,认真说道:“你们现在这样挺好的,要是遇到危险,我觉得你比他,更好和我配合。回想和九亭墓的厮杀,我就很期待。”
“肺腑之言?”黯淡的金丝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自然。”
穆青笑着,下了楼,找掌柜要来几坛好酒和黯淡的金丝猴共饮。
慢慢地,金丝猴还是吐露更多,他说这次现身,是因为那门剑术,他不希望另一个自己学会他。
穆青有些不解,询问为什么?他认为,这门剑术很好,没必要做什么其他的纠正,一直练下去,肯定能强大自身。
黯淡的金丝猴叹气,道出实情:“这门剑术,我曾经见过。”
“嗯!?”这次是真的让穆青吃惊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金丝猴,很疑惑,询问在什么时候?能不能记起出手的人是谁?
黯淡的金丝猴仔细思忖,随后缓缓道出:“那是两百年前,我们还没和族群失散,但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剑光震动了四海八荒的山脉,那把剑,贯穿了父皇的身体,刺穿了他的心脏,”
这是个很惊人的消息,让穆青严肃对待。
他继续询问,想知道更多,心里有个不安的想法在产生。
“那个人如果还活着,应该有五百岁了吧?”黯淡的金丝猴眉头紧皱,现在想起仍觉得可怕。
他在密林中找到父皇,但当时还有另一个猴王在,是老猴王。
那天晚上他们走得很仓促,连东西都没收拾,如丧家之犬般。
而这段记忆被深埋,不曾出现。
直到后来,老猴王提醒他,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所谓的‘正统猴皇子’。
“你的意思是,其实老猴王不是带他找族群,而是逃亡?”
穆青觉得这件事情难以置信,心里又想着,要是金丝猴知道这件事情,会是什么样的?
他想了想,追问道:“除了草字剑诀,还有其他的吗?”
他想佐证这件事情不是剑灵做的,但两百年前,太久远了,很难找到相对应的证据。
黯淡的金丝猴喝着酒,眸光流转,最后摇头。
他告诉穆青,自己看不清,那天晚上太黑了,他这次现身是想告诉穆青,让另一个自己学到太多。
他担心,那天晚上的记忆会进行共享,让另一个自己崩溃。
随后,黯淡的金丝猴回屋休息了,看起来很累,浑身酒香四溢。
穆青喝着酒没说话,没多久,屋内一抹金光掠过,再度看去时,金丝猴已经恢复,正在酣睡。
他的怀里还抱着酒坛,时不时舔上一口,嘴里高喊着要揍穆青这个混小子,打的他爹娘都不认识之类的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