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诗会,所以船上可以随意走动。
所以不少人此刻都已经去了楼船一层,想要亲睹参会才子的佳作。
于是此刻,顶楼的案席已经空出了一半有余。
时间快到了,不能再等了……江户侧身同纪灵芝对视了一眼,便齐齐起身出了顶楼大殿,趴在了外面的栏板上。
“我要跑路。”江户俯身看着楼船一层密密麻麻的人群,轻轻翘起了眉毛。
“嗯。”纪灵芝皱起秀气的鼻头,点了下头。
“若有人向你问我,就说我喜爱诗词,忍不住去了一楼。”江户笑了笑,“反正那里人那么多。”
“好。”
得到了纪灵芝肯定的答复,江户不再犹豫。
他故意在守卫们的视线中,大摇大摆扎进了一楼的汹涌人群。
走进一楼殿内后,江户七绕八绕拐进一间早就备好的小黑屋。
在屋里换上一身杂役衣物,江户从后门绕出。
在后门,他顺着粗实的软梯,下到了给楼船运送酒水食物的一艘小舟之上。
摇摇晃晃刚在小舟上站稳,穿着同样衣物的吕不悔便站到了江户身后,悄悄出声:“朱雀大街刺杀,杀掉了拓跋叶的所有护卫,除了……”
吕不悔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除了剑魔黄乞儿。
“他带着拓跋叶逃了,路线不明。”
“苏陌的来头很有意思,提供的情报也很有意思。”江户叹了口气,悄悄眯起了眼,“她所讲的地方,你们埋伏好了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吕不悔咬了咬牙,声音异常平静。
“那就好。”江户看着越来越近的河岸,眼中的杀意愈发浓厚,“黄乞儿,我要送你去给师娘赔罪。”
长安城西,常记磨坊。
并不明亮的烛火下,颜色深青近黑,表面带着些许斑坑的磨石正在磨盘上缓缓转动着。
咯嘣的声响中,干硬的豆子不断被碾磨成了细粉。
磨盘的阴影下,拓跋叶头发散乱的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里很安全。”黄乞儿推开磨房的木门,露出一条细缝向外望了望,看到了院子里许多穿着半袖、或蹲或站的青年。
这些青年,是这间磨坊的杂役,也是西夏在长安安插的密谍。
黄乞儿抿了抿嘴,说道:“你先呆在这里,等诗会结束、橘河两岸的人群开始四散时,他们会顺着人潮把你送回夏馆。”
拓跋叶的呼吸此刻已渐渐平稳。
他闭着眼睛,沉默许久之后,问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找个人,干些事。”黄乞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带鞘长剑,慢慢舒了口气。
“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解释清楚的。”黄乞儿眯了眯眼,声音变得异常轻快。
…………
沿着橘河顺流而下的楼船上,齐远的声音伴着清脆的铜锣声再次响起:“诗会第三题‘秋瑟’结束,第四题‘冬寒’开始。”
声音伴着铜锣声传出好远,就连此刻站在一处窄巷的江户也是一字不落的听见了声音。
借着月光,江户低头仔细看着手中带鞘的长剑,然后眯起了眼,突然笑道:“好亮。”
…………
长安是百姓的长安,但更是李唐的长安。
太极宫很大,宫殿很多,但人很少。
所以李淳时常感到寂寞。
太极宫有摘星楼,高三十六丈,为长安第一高楼。
此刻,李淳处在摘星楼最高的一层,靠着一席软垫,正自顾自啜着一杯酒水。
李淳身后,一身甲衣、面容严肃的霍联正笔直站着。
李淳歪着头看了一眼不苟言笑的霍联,轻笑道:“霍爱卿要不要陪朕饮上一杯?”
“今日臣当值,万不可饮酒。”霍联恭谨行了一礼,声音洪亮。
李淳似乎早就料到霍联的答案,所以他只是平静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身侧的一处软垫,“那坐下陪朕聊会天总可以吧。”
“是。”霍联眉毛轻挑,然后径直往前走了两步,坐下了身子。
“你同朕一齐长大,所以,你觉得朕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淳饮尽杯中的酒水,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声音状似诚恳。
“好人。”霍联声音很轻,但听上去异常真挚诚恳。
李淳微楞。
他失笑的摇了摇头,随即放下酒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
从城西的常记磨坊走出来,黄乞儿提着剑,慢慢走到了城南一处窄巷口。
站在巷口,黄乞儿抬头看着巷子深处,忍不住笑了笑,“江小子,不用在黑里猫着了,你知道的,就算你的算计能成,也会死很多人。”
黄乞儿声音落下,巷子里仍旧一片寂静。
黄乞儿叹了口气,“你出来,我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依旧是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