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会儿,端详了他的脸,才兴奋地抓着他的胳膊:“卫先生哪!您又送了我十两银子,在下真不知……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何谈这些,快起来吧。”
“我不敢起呀,卫祭酒!”他仍不放下卫怀的衣袖,“小人与祭酒素未谋面,可您却无缘无故给了在下二十两……”
“我只是看仲方兄的文采卓然不凡,不想教南京失此人才而已。”卫怀一把拽着他站起,“听说仲方还欠了别人的债?”
“卫祭酒……”杨怀绳都不好意思跟他讲了。
“不用叫祭酒,这样倒生疏了。只管唤我‘及民’便是。”
“哦,及民公啊,债由我还就行……”
“可不行。我怎忍心看你这般窘迫下去?只要数不逾万,按我如今的俸禄,都能帮你还清!”他拍拍杨怀绳的肩。
“在下……在下还在南京赊欠五十七两银子……”
“这容易!”卫怀转头和那管事奴才说:“你塞给他五十两银子的银票。”
管事奴才的眼睛四下一溜,低声劝道:“这可是您五个月的俸禄……”
卫怀勃然发怒:“你是奴才,不该听我的?又不花你的银子,给就是!”
管事奴才慌忙点头,从口袋里找出一张五十两银票来,又掏出些许碎银子,在戥子上称来,不多不少的七两,都送与杨怀绳。
“你先拿着,有事再来找我。”
卫怀说罢,向他一笑,再一作揖,便自桥上走了。杨怀绳对着他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不过几日,杨怀绳就拿着钱将背的债悉数还清了,浑身自在;他走到淮清桥,撞见认识的,便和他们说道:“这是卫祭酒发了善心啊!”
可卫怀怕杨怀绳无稳定之生计,将来必定还会穷下去,便给知府上了封书,推荐其有大才;知府素信卫怀用人,便毫无迟疑,直接批下来,使杨怀绳谋了个国子监典簿的职。
卫怀虽绝口不提此事,可杨怀绳心中明白,不过是在心底暗暗谢他的恩情罢了。
此后,他常来卫怀府里和他聊天论地,关系便愈见好了,呼唤则称兄道弟,行事遂不拘小节,且二人兴味相投,皆有力图改革之心,言语甚欢。
彼时,杨怀绳已将腮边的胡须刮了,只有下颏留了一小截胡须,面皮亦干净起来,只是穿衣吃喝还如昔日一般节省,平日只吃五谷菜蔬,非重大之日,绝不食鱼肉。
<bA/> 但他对卫怀的态度也随时间悄然变化着,那种如同对神一般的崇敬仰慕之情早消失不再,更多的是一种朋友兄弟之间的关怀。尽管他时而还提起卫怀的知遇之恩,不过说起这事来的语气已与初时迥然不同。
还有他的性格并非那样的谦卑恭谨,卫怀与他相交久了,才发现他的脾气是比较刚直的。若有令他心有不满的事,他不论身处何地都要发散出来,不看他人的脸色,反之亦然;平日见卫怀有行得不妥之处,更是直言不讳。卫怀虽不曾因此和他计较过一分一毫,可国子监的同僚们常常被惹得不太高兴。卫怀还屡劝他做事说话要委婉些,杨怀绳虽答应的十分坚决,可仍旧我行我素,不改禀性。
可卫怀觉得,这是个本心不坏的人,故一直同他推心置腹,从来无疏远之意。
这日因见天气晴和,卫怀便与怀绳道:“我近因公事,无闲时与仲方兄相会;今日好不容易歇了一遭,你我何不携棋盘于屋外奕上一局,正好置茶谈叙,何如?”
杨怀绳点头道:“是这理。但及民既然舍得出来,何不往淮清桥一览旧地,在茶肆内对弈攀谈呢?”
“好!”卫怀坚决地答应了。
二人即身着布衣,拿了棋盘,不带奴才,伴着他们爽朗的呵呵大笑,逍遥地向淮清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