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康中丞来到三姨太的房间取自己的马褂,却发现房间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厮胡德站在房间中。康中丞一番质问,却被三姨太给顶了回来。
康中丞又问三姨太太道:“你既然发了肝气,他们那些人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三姨太太一面哼着,一面抬起头来说道:“绿云、祥云两个,是我叫她们去拿开水的。还有几个,我就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康中丞听了,皱着眉头想了一想,便对三姨太太说道:“你以后须要留心些,不要这般大意。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就是你和胡德两个人。要是换了个疑心重些的人,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境地。”
三姨太太听了,娇怯怯的说道:“我发了肝气,痛得十分利害,哪里还顾得房间里有没有人。这都是他们贪懒,看见我病了,就一个个的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都病成这样了,你都不知道关心人家,只是一味的责备我,真真是让我难过!”说着,皱着眉头把身体扭了几扭,连叫几声“阿呀”,一骨碌就倒在了榻上。
康中丞见了这般情景,就把方才的疑虑给抛到九霄云外,连忙举步近前,坐在床边上问道:“你到底什么地方痛,可要叫个郎中来给你诊诊脉?”
三姨太太摇头说道:“不用,都是老毛病了。”开玩笑,她本来就没事,叫郎中来,岂不是露陷了!她拉过康中丞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让他给自己锤锤。
康中丞便把两只手替换着在三姨太太胸间轻轻摩抚,又把几个丫鬟婆子都叫进房来,骂了她们几句道:“怎么三姨太太在这里生病,你们这些人一个都不来伺候!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这般的没规矩!”
众人听了都呆了一呆,彼此交换个眼色,都低头默不作声。
康中丞这一夜就住在了三姨太太这边,倒是服侍了三姨太太一夜。
且说康中丞的那位二儿子,今年已经二十九岁,官名一个杞字,号少己。小时候康中丞也请了私塾先生教他读书,无奈康少己的非常愚钝,竟是比康中丞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读了整整十五年的书,连《十三经》都没有读完,写个寻常通候的条子也写不出来。康中丞气得要死,可康少己自己却毫不放在心上,对旁人说道:“如今只要有钱就能做官。我们老头子也是捐班出身,也做过一任江西巡抚,照样威风八面,财源滚滚。”
这句话传到康中丞耳朵里,康中丞听了心上虽然气恼,可是转过念头一想,觉得也有些道理,无可奈何,只得拿出钱来,给他捐了一个主事,到部里头去候补了几年,赔了无数的银钱,还闹了许多笑话。后来实在是混不下去了,康中丞只得把他叫了回来。
这位康少己到了上海,便犹如鱼儿游进了大海,花花世界,迷得他神晕目眩,整天花天酒地、朝歌夜弦。
康少己胸无点墨,目不识丁,却偏偏相貌生得非常漂亮,场面上又很会应酬,堂子里的倌人见了这位康二少爷,没有一个不喜欢的。康少己又专爱在女人身上下工夫,献殷勤。就是康中丞的那几位姨太太,见了康少己也都是十分亲热,格外殷勤,大家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只是谁都没有勇气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自从上一回大姨太太为了二少奶奶的事情和康中丞闹了一回之后,虽然康中丞吩咐那些侍女小厮不许传出去,但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可能瞒得住!这个消息早就传到了康少己的耳朵里,这位爷是心中大怒,暗暗发狠道:这老头子如此的不知廉耻!自己有了五个如花似玉的姨太太,还要调戏起自己的媳妇来,那可是他的儿媳妇!这种没品的事情也干得出来,既然你这么不顾廉耻,不顾人伦,那就怪不得我了!想着,又私地里盘问一番自己的老婆。
这位二少奶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早就想好了一番说辞,把自己的不是一古脑儿都推在了康中丞身上,委委屈屈地说康中丞时常调戏她,没规没矩的。
康少己听了老婆的这番话,自然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暴跳如雷地道:“这个老东西竟然这般无耻!既然他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了!”
二少奶奶吓了一跳,连忙问他要干啥。
康少己自然不能告诉自己媳妇他要干啥,只是含混地说道:“你别管了,老头子这么欺负你,我自然给你出气就是了。”
看看,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二少奶奶被感动了一把。
这一天,康中丞偶然受了寒气,觉得头痛鼻塞,身体有些不舒服。
康少己听到康中丞病了,虽然不把老爷子放在心上,但是面子上总还要表现出父慈子孝的样子,不能表现得太过分了,毕竟他不是独苗,万一老爷子去了,他还得分家产不是!
于是,他便同众人一样,照例进去问安,程序化地问候老头子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