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仙瞅了章秋谷一眼,没吭声。
章秋谷便叫了陆兰芬,辛修甫叫的是龙蟾珠,贡春树不消说自然是金小宝了。
辛修甫提笔,一一写好。
章秋谷拿过来点一点不错,就把花筱舫的一张局票抽出来搁在旁边,还有那三张局票一并交在侍女手中,叫她传下楼去。
陈海秋见了,诧异道:“一样的四张局票,自然是一起发出去,为什么要留下一张,难道还恐怕她来得太早了么?”
章秋谷狡黠的一笑道:“自然不是,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陈海秋便不再问,只是心里十分的疑惑。
辛修甫同贡春树也有些看不懂,贡春树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妨说说让我们开开眼。”
章秋谷笑道:“这是机密,让你们知道就不好玩儿了,你们且在一边看着,好好欣赏就行了。”说罢不由分说,自己坐下,便去扳庄。
陈海秋等人见章秋谷不肯说,也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不好苦苦的追问,便只得归座扳庄。
扳好了庄,转过坐位,碰不到两副,陆兰芬已经到了。
湘帘启处,莲步移时,香风已到。眉画初三之月,绿锁横波;鬓挑巫峡之云,花欹宝髻。戴一头翡翠押发,穿一身浅色衣裳,轻启朱唇,低开檀口,笑盈盈的叫了一声“二少”。
章秋谷还不曾答应,就把个贡春树叫得直跳起来,勒紧喉咙学着陆兰芬的腔调道:“阿呀!先生的声音脆生生的煞是好听,这一声‘二少’,叫得我骨头都酥了!”
陆兰芬听了,免不得粲然一笑,别过头去就坐在章秋谷身旁。
辛修甫等人哄堂大笑起来,章秋谷也忍不住笑了,却向贡春树道:“你的一身功夫固然不错,但是遍地开花,我看你也有些应酬不来。就如张书玉一般,搞得大家吃醋闹出事来,你却又做缩头乌龟,倒要我替你收拾烂摊子,你这样可是不够仗义。”
说得陆兰芬好笑起来,抿着嘴笑个不停。
贡春树无言以对,只得笑道:“你这么着急,是怕我截胡吗?我虽然是个滑头,但是朋友的面子我还是要照顾的,你只顾放心就是了。”
章秋谷狂笑道:“我向来不怕截胡,你只要看中了陆兰芬,尽管自己去做,我若有半点醋意,就罚我做一个万世的乌龟,与现在的康抚台一样,你道如何?”
这一句话来得突兀,把辛修甫等三人又招得大笑不止。好一会,方才渐渐的止住笑声。
辛修甫笑道:“现在有多少道台知府,翰林举人,拼着性命奴颜婢膝的在那里巴结着康抚台,惟恐不当其意。你却把他比作乌龟,还借着他来诅咒发誓,要是被那班大人先生们听见,对你可是要口诛笔伐了。从来惟口兴戒,以后还是收敛些为好。”
章秋谷听到此处,不觉肃然,起身拱手,对辛修甫道:“多谢良言,有逾金石。我章秋谷自知过于狂放不羁,常常会得罪那些拾陈蹈故,泥古不化的老古板,清流议论也每每遭到同辈的讥评,想起来真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如今定当痛定思痛,学为谦退,如此不负你劝我的一片热心。”说罢,深深作揖。
辛修甫点头,深以为然。人可以恃才放旷,孤芳自赏,但不可以狂傲不羁,肆无忌惮;可以笔削褒贬,陈古刺今,但不可以口无遮拦,信口雌黄。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固然你很牛,但你也只是在你的圈子里牛,焉知天外天,人上人又有怎样的存在?怀有一颗虚怀若谷,器欲难量的道心,方能成就不凡的大道。
大家也为之嗟叹不已。
陆兰芬见章秋谷有些抑郁的神情,便提起了精神殷勤地和他说笑。
章秋谷一面应酬,一面打牌,转眼间又是变回了豪放恣意的风流才子。刚才是拔剑斫地,搔首问天,大有四海无家,前路苍茫之恨;如今却又是俯观山海,高见风云,又有那斗酒十千,红绡买醉的神态。
正打着牌,陆兰芬忽地问章秋谷道:“你们常州有一个姓方的客人,说他是安徽的候补知府,你可认识他吗?”
章秋谷听了,一时想不起来,仔细想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是他。
原来章秋谷的原籍是常州,后来因为父亲在南京为官,所以入了金陵籍贯,直至章秋谷的父亲病逝,章秋谷丁了外艰,本来应该回老家常州守孝,只是老家的那些糟心亲戚,很是让母亲和他所不喜,便去了常熟别院暂住,每年春、秋二季,章秋谷必到常州祭扫一趟。
章秋谷猛然记起这个姓方的客人,同章秋谷向来认识,家中也是小有资产。自己本是个目不识丁的人,就是写封平常问候的书信都写不出来。但又偏偏最怕人家说他不通文墨,最喜欢和名士才子结交,说白了就是爱装逼。
欲知这姓方的客人究竟何许人也,又会有啥热闹可看,下回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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