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夏末,南嶂县城。
北城墙上的最后一道豁口终于如期完工。
这意味着,长达两个多月的城墙修缮工程终于圆满竣工。
如此浩大的工程,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大功告成。
这原本是一件值得大肆庆贺的喜事。
整座县城却没有一点喜悦的苗头。
反而沉浸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
数千民夫默默的在工地上进行着扫尾工作。
每个人眼中都一片茫然,脸上充满了失落。
他们小心的清扫着每一块亲手垒砌的青砖。
仔细着勾勒着每一条亲手抹刮过的砖缝。
对这座坚实的城墙充满了不舍之情。
只想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可工程终究还是竣工了。
当最后一餐工饭的锣声敲响,每个人心里都怅然若失。
工饭哽在喉头,却好像一根鱼刺,怎么也咽不下去。
工饭过后,竣工典礼如期举行。
全体民夫们以村庄为单位,沿着早已今非昔比的北城墙,列成一个个方阵。
等待知县大人的致词。
人人脸上都神色冷峻,仿佛大难即将临头。
方阵前临时用原木搭起的高台上。
知县大人姗姗来迟,喜气洋洋。
一身簇新的官袍泛着流光,脸上更是容光焕发。
亲自率领县里三套马车,以及众多乡绅们,烧了黄纸,祭告了河神。
紧接着,就是冗长的致辞活动。
民夫们称之为马屁环节。
由县里的豪绅,名流,乡老们,向知县大人献上颂词。
以歌颂大人三个月内修缮了城池的丰功伟业。
县丞孙广政更是亲手提笔,将此功绩当场载入县志。
连篇累牍的华丽辞藻,夸得郑大人的胖脸艳如三春桃李。
只差夸他功盖寰宇,绩惊尧舜。
郑大人的脸,也不知是因为害羞而红的,还是兴奋的忘了形。
酸腐文人们冗长的颂扬声,就像女人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民夫们听了直想打瞌睡。
又站在烈日下晒得汗出如雨,双腿发麻。
他们直感觉比平日干活还累。
只有郑知县等少数人,陶醉在他们虚假的功绩中,流连忘返。
毒日头今天终于也做了一件好事。
晒得站在高台上,凉蓬底下的知县大人油光满面。
也晒去了他最后一点耐心。
郑知县终于也抬起了大屁股,委婉的劝阻了前赴后继的想要登台献艺的酸腐文人,豪绅名流们。
自己亲自走到台前。
“本县宣布,南嶂县城防修缮工程圆满竣工!”
“哗哗哗哗……”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一阵掌声,聊胜于无!
烈日下,民夫们组成的方阵中间,一片死寂。
很多人更是刚刚从瞌睡中惊醒,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民夫们不约而同的抬眼望向高台。
不过,他们的眼睛却根本不在知县大人身上。
而是无一例外的,落到了站得离知县大人最远的杨墨身上。
连篇累牍的颂词中,没有一句提及杨墨的名字。
县志中也只有寥寥数字,算是勉强承认了他是这项工程的监工。
台下的每个人都替先生不值。
可他们人微言轻,又怎敢触知县大人的霉头呢?
兴许是受不了民夫们的冷漠,周师爷连忙命衙役们点燃了鞭炮。
一时间爆竹声大作。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