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转暖,长安下起了毛毛春雨。雨丝在微风中飘荡,将匠作院军用坊砖房烟囱上的黑烟吹散,仿若云雾一般。
李思和几个人走进一间屋子里,收了伞抖了一下袍服上的雨水,他立刻皱眉拿手帕掩在鼻子前,一股呛人的焦味带着热浪扑面而来!
房屋里非常嘈杂,噪音震得耳朵“嗡嗡”直响,非常不舒服。
时值春耕,渭水、泾水已经过了枯水季节。地下室的驴子和骡子拉着巨大的转轮发出“叽轱”牙酸的声音,带动着一整排鼓风机在对着炉子鼓风,外面砌着砖头糊着泥的高炉,是屋子里高温的主要热源。另外还有铁匠“叮叮哐哐”挥着铁锤敲打的声音。
李思看过去,见几个赤着上身的铁匠,黄灿灿的肌肉上全是汗,正挥着锤子闷头敲打。
不多时,一个穿着单薄破麻布上衣的大汉走了过来,一边正在拿汗巾擦脸上的白灰。前面一个官吏道:“禀李副使,他就是徐胜。”
那大汉也抱拳弯腰道:“小的拜见李副使。”
李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说能造出发射火器的铁管?”
叫徐胜的大汉高声答话,不然听不见,他道:“还不知道哩,李副使晚来两天就好了!要等铁烧化了。民用坊那边没有高炉,军用坊有,俺过来试试。”
这徐胜是民用坊的铁匠,便是请命到渭水军用坊来,李思才听说他在干的事。徐锻一直在根据王镡的要求试验新火器,但却是怎么都解决不了管状火器的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炸膛。
徐锻到处走访之后,终于在民用坊找到了徐胜,知道此人在冶铁上的造诣极高,就将此人从民用坊调了过来。军用坊对铁料的需求极大,自建了熔铁的高炉,徐胜说要高炉,便到这边来试验。
李思非常重视这件事。
王镡专门在禁苑划一块地皮给匠作院建立火器坊,专门试造火器,养那么多人,每年花费不小,可研制了几年就没搞出个名堂来。
弄出那个什么“石火弹”,居然要整块石头钻空,用投石车投射,实在鸡肋。
而以前,无论是硝石溶解过滤的去杂质法、火药颗粒化燃烧更快,还是石火弹,都是王镡亲自出的主意,军用坊只是执行。
如今已过年初,李思又要总结去年匠作院各坊的成效,写到禁苑火器坊的奏章时,难道写“白花钱粮,毫无成效”?
这让李思感到十分难办。好在最近这个工匠给他带来了一点期待。
“能试成吗?”李思问道。
徐胜有些迟疑,大声说道:“反正铳管用铸造,必得孔大、身粗,火药跑气,打不远!还得用锻裹的法子。”
“以冷棍为芯,铁板裹成?”李思道,“不是试过不行么?”
徐胜道:“是呐,熟铁太软,一炸就变形;稍硬又脆,一炸就裂。不过俺琢磨了,有两处不妥,一是铁料不行,二是火药不行。”
李思回头对随行的一个书吏道:“你把他说的记下来。”
“喏。”书吏赶紧从包里掏出笔墨准备。
徐胜又道:“俺们用的火药太烈,烧得太快、反易炸裂铁管;烟却少,弹丸在膛中冲不远。那火药炸东西行,发铅弹不太中用。俺重新调了配料,多加炭。
另外锻制铳管的铁,太熟软,稍硬便脆。俺试了很多法子,加石灰石能有好转。不过俺之前是一边锤炼熟铁,一边加石灰石粉,渣全捶打在铁料里来了。现今重新想法子,在炉子铁水里加!”
李思问:“这是什么缘故?”
徐胜一脸茫然:“小的不知道,小的一家三代都是铁匠,靠的是历练。”
他指着身后发热的大炉子道:“铁水重新浇铸成块后,俺就反复烧红了锻打,打成熟铁。然后用这种熟铁重新锻裹铳管。”
李思道:“你要是干成了,赏你钱一百贯!”
徐胜瞪圆了眼睛:“李副使一言九鼎!”
李思断然道:“只要你干成了,本官便是用俸禄也要赏你!”
但是这玩意要制成试验,至少要一个多月,李思等不及了,一个多月后已是上年大计早就完成了!他就将收集的情况写奏章上去,总比写上“白费钱粮一无所获”好。
这天王镡一走进两仪殿书房,便见御案上有很多奏章,绝大部分是进谏封皇长子为王的,已经分好类,他便丢在一旁不予批复,然后一并拒绝便是。
姿态要做足,若是一来就主动想要封自己的儿子为王,就显得十分难看;须得让很多人拥护自己,“勉为其难”才能干这事。虽然王镡自己也很想将皇长子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