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九年天津卫改为天津府,静海县、宁河县、蓟县归天津府管辖,天津府下辖还有一个天津直隶州,人口一百二十万,万历九年开始营建北直隶总督府,今年已经建城。
庞尚鹏、张国彦、孙世祯几人坐在总督府佥押房内,庞尚鹏长子庞端业,看着正在看文书的父亲,进入四月中旬,天气有些闷热,又没有风,房内格外闷热,总督府树上的鸟叫个不停。
庞尚鹏把刚看完的文书放在桌子上,看着顺天巡抚张国彦:“殴打税务局人员的匪徒,什么时候能羁押来?”
“已经派人去捉拿,部堂,征收商税这是陛下制定的国策,可是现在商人、百姓反弹的厉害,顺天府是不是应该延缓下…?”张国彦试探说着,他并不想因为征收商税,把整个顺天府弄的鸡飞狗跳。
“延缓征收商税,或者实施不下去,这不是我们能说的,京师乃朝廷根本,部堂!从商人手里扣银子,这实在太难,能在京师做买卖的,谁没有点跟脚,弹劾部堂的奏疏如雪片一样飘进通政司,下官实在担心呀!”张国彦这句话说的没有问题,征收商税从京城开始,也是千难万难的。
庞尚鹏说:“要是陛下执意要征收商税呢?三月初七、三月十一日两次集体叩阙,这都没有打消圣上征收商税,这设置税务局,可不是开玩笑的。”
张国彦哭丧着脸:“唉…!我们只有勉为其难了!”其实张国彦在心里埋怨当今圣上,让他们征收商税,他带着官员、近卫军南巡,把烂摊子扔给北直隶官员们。
“你们勉为其难!”庞尚鹏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看着张国彦、孙世祯、保定巡抚等人:“你们有什么难处?万历八年山西大灾,上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很多百姓断了炊,朝廷赈灾的钱都拿不出来,圣上缩衣节食,从内库拨银赈灾,你们再难,有陛下难吗?!”
“属下并不担心官帽,就是这闹起来,场面没办法收拾,现在圣上南巡,潞王监国,张阁老、严部堂辅政,陛下不在京,勋贵、外戚、其他官员开的店铺不交税,人人攀比,这商税钱不好收呀!”大兴知县孙世祯说道。
董嗣成任一年大兴知县,升任都察院南直隶经历司经历,从正七品升任正六品,万历皇帝派遣他把南直隶没收的九百二十万亩田地,分发给百姓,由南京镇守太监田义、南京户部尚书、南京工部尚书协助,董嗣成钦差办事。
大兴县有商铺两万一千家,孙世祯接任大兴知县,因为他是贵州清平卫人,万历皇帝信任他。
“这些你们不用管,张国彦。”
“部堂。”张国彦答应着。
“圣上南巡回来,顺天府商税要征收完,不然本总督要弹劾你,商税要是不能征收完,老夫这直隶总督的官帽,也会被陛下撤掉,在本总督被罢官前,先让你们罢官。”
佥押房内众人皱眉,这朝廷上打仗,都把刀砍向北直隶,征收商税这步棋,本来就难走,不然大明皇帝也不会借口南巡逃出去。
众人走后,庞断业才说道:“父亲,中谦来了,在您的书房。”
“哦,中谦来了。”
这吴中谦是庞尚鹏的女婿,广东南海县人,万历二年甲戌科进士,今年刚升为正五品刑部郎中,这次到直隶总督府,是来看望庞尚鹏的。
“谦中来的正好,京城匪徒打伤税务局人员,你这刑部郎中应该管一管。”
吴谦中哭笑:“爹,我是刑部江西司主事,不管顺天府和北直隶的事,今天过来就是看看您和大哥,商议把水溶接到京城。”
“现在不必接,为父还不知下场如何。”庞尚鹏忧心忡忡:“国库空虚,朝廷赋税年年减少,各级官员贪婪成风,为填补亏空就要掠之于民,陛下体谅百姓艰难,不掠民,那么只有掠之于商。”
庞尚鹏敲着桌子说:“现在大明的商人,已不是洪武、永乐时的商人,因为商人有钱,请好的教习指导子弟读书,这些商人家的子弟,要比普通百姓读书多,又有名师指导,科举路上要比百姓家子弟走的快,走的远。”
“又是官员又是商人,这些商人之家多与官员之家联姻,利益受损,多方支援,朝廷上他们人多,地方上更是铁板一块。”
“就拿张四维、申时行来说,他们两个是朝廷内阁辅臣,又是商人之家子弟,让朝廷征收商人的商税,他们能愿意吗?”
“这就如拿到,自己砍自己,从他们身上挖肉,填补朝廷赋税不足,这千难万难!”
吴谦中听自己的岳父这么说,劝解道:“父亲明知征收商税这么难,为何还要主动呈奏,现在在京官员、地方督抚都弹劾您,这又是为何?”
庞尚鹏有苦说不出,征收商税本就不是他拿定的主意,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主动提出,圣上和他讨论过这事,推心置腹的痛诉朝廷弊病,他这才为君解忧,上奏朝廷征收商税。
商税征收上来,他与大明大半官员成仇敌,商税征收不上来,他就是无能之辈,也会被陛下抛弃,现在骑虎难下。
“为父不怕做晁错,就怕连累你们,以后你们做事低调些,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
慈宁宫中,潞王朱翊镠去看望李太后,万历皇帝南巡,他在京城监国,司礼监都是万历皇帝的人,有事通过驿站呈报皇帝,他这个监国就是一个摆设。
不过李太后感觉机会来了。
“这个逆子南巡,老四,你要把你姥爷还有舅舅的爵位恢复过来,母后天天被逆子派来的人监视,不便下懿旨。”李太后劝潞王。
“母后,内阁不票拟,司礼监不披红,这事也办不了,姥爷家也做的太过分了,士兵过冬的棉衣,里面都是柳絮、破布,怎么让士兵御寒?”潞王无奈道:“皇兄也是没办法。”
“你是不是被逆子收买了?让你抄家,不知你贪了多少财?现在逆子征收商税,搞的天怒人怨,只要你想当皇帝,朝中官员肯定支持你!”李太后开始劝潞王。
“大位早定!就算朝中官员支持有什么用?看守九门的是冉登,他是皇兄的人,锦衣卫都是皇兄的人,还有近卫军三万将士,就连九边重镇都支持皇兄,就算坐上皇帝位,没有将士支持,也坐不安稳。”
李太后冷笑:“现在支持,不代表一直支持,就逆子这一副暴君模样,已经把朝臣得罪,就他一直打草原鞑靼人,要是把草原鞑靼人都打光,九边将士吃什么?兵部、户部吃什么?朝廷军费一年九百万两开支,因为什么还不懂吗?”
“逆子想把鞑靼人打服,肯定给九边将士造成人人自危,人们吃空饷,搞贸易,把鞑靼人打没,九边将士利益就会受损,你说到时他们会不会支持你?”
“近卫军才三万人,九边将士几十万,到时清君侧,诛杀庞尚鹏,逆子不得不退位,到时这皇帝位子就是镠儿的,我们母子也不必再看逆子的脸色。”
潞王有些害怕,他毕竟年龄小,说道:“母后,我可不想做皇帝,要是九边将士进京,孩儿还不成傀儡了?”
“窝囊!”李太后骂道:“你不是为自己做皇帝,你是为母后、姥爷、舅舅、还有姐姐妹妹们做皇帝,只有逆子退位,咱们的好日子才会到来。”
潞王沉默了。
………
四月十五,南巡驻跸至河南彰德府,由于此次南巡队伍庞大,各种事务千头万绪,随行人员也众多,万历皇帝的饮食起居由陈矩等内侍照料。
戌时三刻,万历皇帝刚吃过饭,刘岱就在行宫外求见。
“陛下,已经到彰德府,距离陕县不远,南巡会到陕县吗?”
万历皇帝笑道:“陕县距彰德府九百里,在你口中不远,休要哄骗朕,咱也是马上皇帝,行军打仗精通,是不是想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