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舅正站在门前,挨个给亲戚胳膊上佩带白布。
舅舅看见我,我责备道:“苗苗,你跑哪儿疯去了,你爷爷没了……”
“啥?”我心中一咯噔,“啥意思,我爷爷跑了?”
“快别乱说话!”我妈红着眼睛走过来,一把拽过我,“爷爷去世了……嗯?你鞋呢,脚咋出血了,谁干的?”
我扭头看看,送我回来的两个村民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我刚才说的话,二人吓得面无人色。
我妈以为他俩欺负我,准备开骂,我连忙说:“不是不是,刚才我在河边看见爷爷了,爷爷追我,我把鞋跑掉了。”
“你咋又胡说!”我妈气得抓起我的手心打了一下。
舅舅沉声说:“苗苗,你爷爷一直在屋里,一个钟头前没了,快跟你妈进屋!”
妈妈拉着我进屋,我看见小屋里头,爷爷直挺挺地躺着,脸上覆盖着一块白布,身上穿着笔挺的蓝色中山装,我爸和大伯、大姑哭得震天响,收音机中播着低沉的哀乐。
进了正屋,奶奶坐在桌边发呆,眼圈红得厉害,手里死死抓着一块湿漉漉的手帕,好像刚刚哭过。
她看见我,哽咽地问:“苗苗怎么才回来?脚怎么回事?”
我妈拍了我一下,说:“这臭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野了,胡言乱语的,还把鞋给弄没了。看看这脚造的,血糊拉碴的!”
我感到冤枉,大声说:“不是的,我真的在河边看见爷爷了,他追我,我吓得把鞋跑掉了!”
“你还胡说!?”我妈压低声音,气得狠狠斥责我,“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没长心呀?”
我一脸委屈,心里也莫名觉得奇怪,怎么会冒出两个爷爷?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一个在屋里躺着,一个在河边闲逛……
奶奶闻言皱了下眉,让我妈别骂我,先取来纱布和药膏处理了一下我脚部的伤——我的右脚底伤得血肉模糊。
奶奶耐心地询问我目击到了什么,见奶奶愿意相信我,我心里一暖,赶紧一五一十地跟她说明。
我妈听得直摇头:“妈,甭听他胡扯,自己把脚弄烂了还编些瞎话!”
我大声抗议道:“我没有,我真的看见啦!”
我妈气得抬起手,“再说谎打烂你的嘴!”
我委屈极了,指着脚后跟的伤,“我没有我没有!你看,我这里还是被爷爷抓破的呢!”
奶奶一激灵,神情有些不对,“什么?‘爷爷’抓伤了你?”
我妈又要插嘴,奶奶强硬地说:“你先别说话!苗苗,你说!”
我指着伤口,“爷爷想抓住我,我就跑,他往前一扑,把我鞋扑掉了,还抓破了我一块皮。”
奶奶认真地给我检查伤口,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之大差点让我叫出来。
她仔细地帮我号了一会脉,继而神色忧戚地说:“你先跟我去诊所!”
见奶奶面容严肃,我有点害怕了,“不用了,奶奶,我不疼了……”
奶奶摇头,“这事不是儿戏,快点儿!”
我妈也被奶奶吓到了,赶忙叫我舅舅背上我,跟着奶奶去了诊所。
一路上我在回想,越想越害怕——难道河边的爷爷是……鬼!?
虽说我刚刚小学毕业,但关于鬼的故事还是听过不少的。可鬼怎么可能大白天出现,况且还能伤人,这完全不合理!
来到诊所后,舅舅就赶回去了,丧事要紧。
奶奶从架上取下十几个药包依次打开,熟练地调着药方,很快一个砂锅被填得半满,她又到院中打了一些井水,开始煎药。
奶奶取了一个药丸给我吃,那药丸很大,感觉比我喉咙眼儿还大出一圈儿,我摇着头不想吃。
奶奶严肃地看着我说:“苗苗听话,你难道想得上爷爷那样的病吗?”
我只好把药丸嚼烂,和水一起硬吞下去,满嘴苦味,久久不散。
我害怕地问道:“奶奶,我被爷爷抓伤了,是不是就感染上他那种病了?吃了药就不会感染了吗?”
奶奶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忧愁。
她突然转过脸,冲窗外愤怒地喊道:“你要是报复就冲我来,不要动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