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直接回答我,仄铎人去了哪?”
东禹目光如炬,令拙劻冷不防打了个寒噤。
“呃,殿下,这……”
“好,你不愿说,那我就来猜。”东禹扬手打断拙劻,起身缓缓踱步迈向拙劻桌前,“不知你听没听说,我这两年爱好打猎,平日里也不干别的,没事就爱往林子里钻。”
“这个,我倒是……”
“你先别急,我没问你。闲的时间长了,习惯自说自话。”东禹继续踱着步说,“我常跟各处猎人交流,谈的都是打猎。于是免不了会谈到什么样的猎物最让人向往,会谈到什么样的野兽最让人心心念念也想要会上一会。听他们说,这天下最好的猎物都在北方。”
“殿下……”
拙劻伸手掸了掸长眉。他心里有话,却不便直说。
“我知道,你是最忠诚于我父王的,否则他也不会对你委以重任。”
“殿下,北疆勘察使肩负特殊职责,唯有陛下方可调遣。”拙劻想试着解释。
“是啊。”东禹漫不经心地瞄了他一眼,“所以我只问了你一个问题,也没说别的。”
“犬子他,”拙劻继续揉着眉梢,心里一声叹息,“他去了白界。”
“看,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很难吗?”
“可,可请恕老臣斗胆,北疆勘察乃为绝密。老臣身任此职,仅对陛下负责。别的话,就不便向殿下交代了。”
“你看,我让你解释他为何而去,去做什么了吗?”东禹语气渐渐缓和,“不会是去狩猎吧?”
“不,不是。”拙劻忍受着内心煎熬,吞吞吐吐道,“是例行巡逻。”
“勘察北疆?”东禹王子噗嗤一笑,“哈,那边已是我们的领土了吗?”
“还不是。”拙劻将手从眼角移开,慢慢放下。
“就是嘛,化外之地,只要不怕死,尽管去探。”东禹停止踱步,目视拙劻,“就这么个事,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呢?”
“可这件事,天下人还尽不知情。”
“嗯,你总算说了实话。不过,你也该好好看清楚,既然此事由我父王独自掌管,连太子也无权过问。若无他老人家交代,我怕还不会无缘无故问你吧。”
“殿下意思是?”
“老实跟你说,我这趟来,一为督要战马,二来也是奉了父王口谕,来看看逐埒王国最为壮阔的北方大地上,是否仍有靖北健儿枕戈待旦。”
“枕戈待旦……”这回,靖北侯拙劻是彻底被搞糊涂了。
“侯爷啊,要变天了。难道最近你还没感觉到关节发凉吗?”
“变天?”拙劻听得又是一惊,“要变什么天?”
“这场战争明面上发生在阙西,而真正的较量却在别处。腥风血雨的日子就要来了。”
“这,这是陛下的意旨?”拙劻忽然恍然大悟,“难怪催索战马这么点小事,君上这次竟要派殿下前来。我明白了,明白了。”
“好了,话不扯远。”东禹赶紧止住靖北侯的遐想,“我需要仄铎尽快返回。”
“是是是,仄铎跟随殿下征战多年,对殿下素来景从。记得他曾当面跟我说过,若今生还能披挂出征,非殿下莫敢追随。殿下,我可代犬子承诺,若有需要,他必重披戎装,鞍前马后。”
“好,就等你这句话。我尚要在此盘亘些时日,你设法让他尽快来见我。”
“可是殿下,此间与白界相隔迢迢,并无通讯联络。而他此次出去虽不须旷日持久,但也总得有月余时间往返,一时却是回不来。”
“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
“是啊,这人马一旦出了峡谷北去,便如漂浮之萍,难窥其踪。”拙劻无奈摇头道,“从前也曾试过用鸟儿联络,但雪山高亘,带去的鸟儿无一能够回返。”
“既如此,他们若遇变故,你如何得知?”
“多年来,往返白界皆是如此。若超过预定时间不见返回,也会派人支援和搜索。不过,那边环境恶劣,危机四伏,若遇不测,大抵只能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东禹听得心里一阵辛酸。
老侯爷,你可真舍得。那可是你儿子。
“这也是受陛下重托,拙劻不得不全力以赴啊。”拙劻抬手打了个拱,语气不免有些伤感。但他很快振作起来,忽然问:“殿下刚才要让万菱作假提报一份三翎军情,却又是为何?”
“这个嘛,自然是为了能让北境主力留在北境。”
“殿下是说?”
“侯爷可曾想过,前些日子那道征兵令,为何只要年少义兵?父王早有预料,担心此次阙西之战并非只在与外族交兵。所以父王才以培养后继之名,征召少年义兵。其真正意图是得以将主力留在国内,以防不测。只是,岂料埠庐家另有计划,而我方却不得不响应。”
想起父亲临行前那番语重心长的交代,东禹不禁也为老父的深谋远虑所折服。
“实说吧,如今我方已跟埠庐家私下结盟,他们将调派战船助我运送人马,要不了多久,要求我靖北铁骑尽快南下的呼声就会响起。我方若等到那时再做应对,只怕就迟了。”
“所以,殿下之意,是让高地这边假装先打起来,方有理由将靖北主力留在靖北?”
“若是我逐埒家迫于两线用兵,力所不及,恐怕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吧。”
靖北侯长出一口气,总算明白了东禹此次北行的真正意图。
“殿下,不,陛下高明。”他心领神会的说。
“侯爷,靖北大军还需一名统帅。”东禹长吁一口气说。
“殿下放心,老臣虽然年迈,绝不推脱此责。”
“不,”东禹笑着看了看他,“你年纪大了。”
“老臣……”
“这副重担,还是让你儿子来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