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我?”夫珞嘬了口酒,抬头看着嫪崀,“是我让你带她回来的?”
“不是。”嫪崀瞄了情报总管一眼,“但我认为你需要她。”
“你认为?”夫珞端着酒杯,轻轻摇晃,“所以你拿我属下两条人命,去换这妇人?”
“这代价值,你知道的。她不是寻常民妇。”嫪崀摊开双手,一副像是不敢相信的表情,“如果你忘了这妇人的身份,我可以提醒你一下。需要吗?”
“需要。我最近记性不好。”夫珞也故意装出一脸惊讶。
“她是弥苫王后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阙西合法国君的乳母,如果你认为这样的人对我们来说毫无价值,那我承认,我也太自以为是。”嫪崀无奈地摇着头说。
“好一个自以为是。说得好,看来还真是这样呢。”夫珞轻轻点着头,“难道你就没想过,把这样一位身份敏感的人带回乌阁,会给咱们惹来多大的麻烦?亏你也算谨慎之人,也不想想,若拿下她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还用等你出手?实不相瞒,我盯上她也有不少日子了,迟迟不动手,就是总感觉哪里不踏实,摸不准她背后是不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伺机想伸过来。”
“你早知她的身份?”
“别忘了她这条线索是谁给你的。”夫珞漫不经心的说,“只是,我虽然知道她是条线索,但此前始终没有拼出完整的图谱,所以无法确定的东西很多。这次多亏你。当然了,如果你认为你在惕恩的一举一动我会全然不知,那也太看不起你老兄我了。”
“是,你手眼通天。”嫪崀挖苦道,“那郎九本就是你的人,自然少不了将我在惕恩的一举一动随时向你禀报,所以么,我查到什么,你也就掌握了什么。可你为何不让他阻止我?”
“阻止你?那岂不要把整件事都搞砸。唉,我看你还是不开窍。”夫珞阴阳怪气的说,“逐埒家暗中收留阙西王子,隐瞒其身份,这事受各方怀疑已非一天两天。只是一来难以掌握证据,这二来嘛,也是不明其原由。想想看,他们为何这么做,有何目的,咱们知道吗?”
夫珞往嫪崀杯里添满酒,然后接着跟他说:“不过,你这次通过码头存档记录查到弥苫王后一行抵达惕恩的证据,还真是天才之举。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想到还能从这上面去查。还是你行啊。只是你这样把人带走,便也就断送了查明真相的大好机会,明白吗?想想看,就算把她握在手上又能有多大意义?即便她能证明凫徯公子就是失踪的阙西王子,那又如何?”
“你要这么说,我还真不明白。”嫪崀摊了摊手道,“当初让我查找小王子的,不是你吗?”
“没错,是要你找到小王子,可却没让你打草惊蛇。还不明白?”
“当时情况特殊。本来我计划也没那么鲁莽,而是打算慢慢来。可她身边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绝顶高手,我若不采取行动,只怕这妇人转眼便将落入别人之手。”
“要不是有这个原因,我还真难为你的擅自行动进行开脱呢。”夫珞意味深长的点着头,“这事的确令人意外,我会再找人去查那两人的背景。这对我们很重要。”
“我跟那两人都交过手,感受到了他们身上的冷冽杀气。那气场只有杀人无数者才会有。”说到这里,嫪崀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缓缓吐了口气。
“老实说,如果不是想尽快脱身,他们完全可以在驼马场杀了我。”
“嗯,这发现对我们很重要,所以要给你记一功。”夫珞轻轻点头,“最近阙西局势动荡,如果那些人真来自阙西,那可真得要高度警惕。不过你也先别得意,”说着,他身子前倾,同时压低声音问道:“你在逐埒国都针对一位王家下人大动干戈,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泄私愤,对吗?”
“贵人知道这事了?”嫪崀没有否认,只轻声问了句。
“恕我直言,贵人若知道你如此替他办事,那可非常不妙。”
“对不起,可能我太过莽撞,不该动那妇人。”
“我不是说你不该找上她,不该通过她去核实小王子的身份,而是说,你不该把她带来。”
“那我这就把她送回去?”嫪崀甩了甩手,“反正还没下船。”
“你这是丢了个烫手山芋给我。”
“我还以为给你带回的是宝贝。”嫪崀翻转自己双手,摊在桌面慢慢端详着。
“算了吧,不管宝贝也好,山芋也好,我不都得先替你收着。”夫珞撇开嘴角,显出一副委屈之态,“先说啊,贵人对你最近办事不力可有些不满。但他也决定再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去替他查一个商业机构。”
嫪崀点点头,等着他接着交代任务。
“密致行,迷岸一个秘密商会……”夫珞把雍尹告诉他的三条线索给嫪崀复述了一遍,“前面的事先放一放,查到眉目之后,赶紧向我回话。贵人对此事很着急。”
“那这次的事?”
“这次?”夫珞那泛着油光的脸上露出促狭笑意,“这次算你歪打正着。”他慢声慢气的说,“如今天象昭示对我有利,贵人已决心对外用兵。这时候,他不会怪罪你的。”
“行了,贵人决定出兵跟我这事有何关系。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我这事会如何处理?”
“我说你这家伙,咱俩自小在地宫一起长大,也算袍泽弟兄,难道我会看你犯错?”
夫珞抬头看着嫪崀,看了好一阵才将目光移开。
他重新斟酒,端起酒杯,“好,不逗你。若说目前有哪件事无论做得怎么过分都错不了,那就是你做这件。此时此刻,贵人最担心的,就是阙西那些封臣领主借着战乱之机,又想迎立他们的正统继承人。所以只要能替侩倞排除威胁,无论做什么,怎么做,都合贵人之意。明白吗?”
夫珞喝了口酒,又抬手示意嫪崀也一起喝。
然后他接着说:“如今既然查证小王子就在惕恩,就怕阙西那边也是闻到了风声。但毕竟各自利益不同,所以,接下来怕是各方势力将会有一番明争暗斗。可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你跟咱们贵人要对付的目标,就变成了同一个。你此生最大愿望不就是为家人报仇雪恨吗?如果单凭你,想了这桩心愿,恐怕这辈子也没机会。可现在就未必了。”
“你是说,就算冒着得罪逐埒家的风险,贵人也要除掉小王子?”
“如今他可不再是什么小王子,而是名正言顺的国王呢。”夫珞面带笑容,一边说,身子一边缓缓后退,最后仰头靠在椅背上,“只不过,怕是永远也没机会加冕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