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德这一大帮人进门的时候,靠近门的床铺上躺着的人正在看报纸,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萌的抬起头,正好和林有德对上眼。
“林国开!”林有德惊喜的呼唤同乡的名字,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那家伙头上包着的绷带,“怎么,头上挨枪了?”
“可不是么,”林国开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脑袋上的绷带,“医生说还好头壳硬,把子弹卡住了,不然就真跪了。”
“你没戴钢盔?”
“不戴我也死了!反正这回我这命是捡回来的,给我做完手术之后那医生连连告诫我要对上帝心怀感激。”
林有德一边大笑一边猛拍林国开的肩膀:“那你就稍微感激一下那老头呗。”
接着林有德扭头看着房间里另一张床,从刚刚开始,他和林国开这样咋呼,那床上的人都一动不动,让林有德新生不好的预感,他刚抬手指着那床,林国开就抄起床头柜上的书砸那人背脊上。
“怎么了?”床上的人惊呼着,整个人弹起来,“搞屁啊!”
那可不就是黄训。
“德子!”黄训指着林有德的鼻子,满脸惊喜的高呼,“你小子可来找我们了!我们还以为你跟妹子缠绵都忘了我们了呢!”
林有德上前就给了黄训肩窝一拳,笑着回应道:“怎么可能!我早就开始找你们了,但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让我们通过军队的官方渠道来找,我自己派来的人又被掩护你们的老乡当成敌人的奸细了……”
林有德正说着,就发现黄训的表情不对,这时候林国开说:“他耳朵被炸弹震聋了,听力测试重度失聪,尤其是左耳,完全听不见了。”
林国开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陷入了沉默。
林有德很清楚,黄训非常喜欢音乐,稍微有点钱就会去买歌剧院的门票听歌剧,著名交响乐团在慕尼黑的演奏也从未错过,他还帮着林有德整理出了最初几首歌的谱子……
这时候,黄训自己打破了沉默。
“德子,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他向林有德笑笑,转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他那从不离身的小盒子,林有德知道盒子里放着他心爱的口琴。
黄训把小盒子放在林有德手中,沉声说:“我已经用不上这个东西了,所以把它给你,如果你没时间学吹口琴,请帮我把它转交给可以物尽其用的人。”
林有德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那引以为傲的口才此刻似乎已经弃他而去。他低下头,打开盒子,看着安静的躺在绒布上的漂亮口琴,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口琴上刻着的字了,那是一个女性的名字:钱韵玲。
“我不能收下这个……”
林有德刚开口,就想起黄训此时听不到了,这时薇欧拉自告奋勇的表示:“我会手语,我来翻译。”
“没用。”林国开摇摇头,从自己的床头柜上拿起纸笔,交给林有德,“房东小姐会手语,可他不会啊。”
林有德手拿纸笔,却再一次陷入了犹豫,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不管是“这份礼物对你很重要”,还是“你随便把它送人女朋友会伤心的”,好像都不是很合适。
说到底,这种时候推掉这份礼物真的正确吗?
林有德正犹豫呢,薇欧拉伸手从林有德手中的盒子里拿出口琴,不等林有德反应过来,她就把口琴放在嘴边,娴熟的吹起来。
如果是穿越前的林有德,他肯定反应不过来薇欧拉吹的什么,但现在林有德一瞬间就听出来这是简化之后的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中的一段。林有德记得《命运交响曲》是贝多芬在完全失聪之后才创作出来的巨作。
虽然交响曲被简化到只用口琴就能演奏的地步,相比起原版来简直就像火车简化成了人力三轮,但是蕴藏在旋律中那股不屈的力量依然清楚的传达了出来——明明口琴就不是一种适合传递力量的乐器!
那一瞬间林有德甚至以为那位已经登上神坛的乐圣通过薇欧拉的血脉降临了这狭小的空间,亲身向在场的所有人展示他那不屈的意志。
口琴声中,林有德奋笔疾书,将那位乐圣最铿锵有力的名言写在了纸上,然后竖起来给黄训看。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黄训盯着那行字,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几秒钟后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我是个笨蛋!我竟然忘了那位伟大的音乐家的事迹,只沉浸在自己的感伤中!没错!没错啊!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我要感谢敌人的炮弹!它让我和乐圣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啊,没错!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病床上的黄训像是疯了一样又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刚刚那副病人的气息,属于生命的活力正源源不断的从他身体中奔涌而出。
林有德不由得感叹,贝多芬真厉害,不愧是被封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