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日向家后,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破门而入,直接往客厅赶去。
推开门后,他看到客厅的地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白色的和服、盛装打扮,唇瓣殷红、像是咳出的鲜血,脸庞很漂亮。
另一个,就是穿着黑色和服的日向合理,他像是在睡觉一样,被那名女性握住了一只手,胸膛还有着微弱的起伏。
但是,客厅里的可见度有点不对劲,几乎和他第一次赶到时的可见度差不多,都有着熏眼睛的感觉。
顾不得多想,松田阵平立刻扑过去,“小日向!”
他拍了拍未成年的脸,对方没有反应,又掰开未成年的眼睑确认了一下,然后惊喜地确认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对方的心跳很微弱,但是却真的存在,一下一下地在松田阵平的耳边跳动着,是真的存在,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
反复确认了几次,松田阵平才勉强把情绪收敛起来,又去试探旁边日向夫人的呼吸,然后动作凝固住。
日向夫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比之前提前了起码二十分钟,按照日向合理当时的病危情况,是再晚几分钟、就会再也抢救不回来的情况,日向夫人就是晚了几分钟。
他们的吸入状况差不多,应该……
萩原研二把炭盆扔出去,又重新返回,打断了他的沉思,“快走。”
他下意识放弃思考,背起日向合理,转头就跑出客厅。
已经准备背起日向合理的萩原研二只能调转方向,转头背起日向夫人,也跟着跑出客厅。
现在的日向合理还是十六岁,体重很轻。
几乎在背起日向合理的那一瞬间,松田阵平就后悔了。
就在前不久,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两个小时之前,反正具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松田阵平已经忘了、也根本就没记,只知道,上次背起日向合理、对方失去了呼吸。
于是,就连这个普通的姿势,都变得有些不幸、和想让人避开了。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不理智冲动,很快,松田阵平就迅速克服了。
因为,这个背起的姿势,被背起的人如果无意识的话,头会垂在他的肩膀处,呼吸就会打在他的脖颈处。
由于是一氧化碳中毒,对方的身体很热,脸很红,心跳很快,呼吸也格外地困难,很短很浅、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呼不完一口气,便只能凭借本能,进行急促的浅呼吸。
脖颈,是很敏锐的存在。
它离人类的心脏很近,本身又是一处致命的弱点,平时又被保护得好好的,是一处可以代表生命的地方,呼吸和心跳则是可以代表生命的存在。
那种代表彼此活着的存在相互触碰的感觉,让松田阵平很难平静下来。
每快跑一步,背上的人就会颠簸一下,头发、呼吸或者身体就会更加明显。
呼吸的存在感很强烈,‘日向合理活着’这一事实的存在感也很强烈。
但是,日向夫人……
松田阵平欢快的脚步慢下来,抵达安全地方后,他干脆利落地把日向合理放下来,先扯下来那根腰带、然后松开对方的领口,让对方能够更自由的呼吸。
弄好之后,他又拍了拍日向合理的脸颊,“有没有好点,小日向?”
那种急促的呼吸还在继续,日向合理的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像是根本喘不上来气,更危险的是,对方的手臂、脖颈处,血管都格外得明显。
未成年的手臂和身体也在时不时地痉挛一下,青紫色的血管就像是印在他身上的纹身贴、像是随时会裂开一样。
松田阵平尽量把对方的和服袖子撸起来,确认了一下手臂上的血管,确认它们还是完好的。
他又拍了拍未成年的脸颊,“小日向?你感觉怎么样?救护车马上就到!”
这次,对方有了反应,那双眼睛缓慢地睁开了一下,很快又闭上,在新一轮的痉挛中,那双眼睛再次勉强睁开。
松田阵平伸手,在对方的眼睛上方挥了挥,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终于聚焦了视线。
未成年凝视着那只手,和松田阵平立刻凑过来、占满了整个视野的惊喜笑容,又缓缓侧首,勉强打量了一下周围,最后又看向松田阵平。
这个过程中,由于过于虚弱,他的动作很缓慢、也很明显。
那种急促的呼吸和痉挛也都没有褪去,反而更明显起来。
松田阵平紧张地盯着未成年看。
很奇怪,未成年失去意识的时候,他能理直气壮地冲刺、也能理直气壮地背起对方,更能理直气壮地惊喜和悲伤。
惊喜是因为这次救到了,悲伤是因为不久前,对方刚刚死去。
但是,未成年有了一些清醒的意识之后,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直接丧失了语言功能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开口说什么。
刚刚太急了,他好像也吸入了浓度很高的一氧化碳,所以头晕目眩起来,过了一会儿,等未成年都打量完毕,他才再次开口道:“……救,救护车……马上赶到。”
这是一句勉强组织出来的话语。
日向合理:“。”
松田阵平看到对方反复闭了几下眼睛,胸口还在剧烈的欺负,呼吸很急促,脸上的那种不健康、代表着中毒的红晕反而增加了。
他下意识又把衣领扯开了一点,让对方能够更放松地呼吸。
然后,他听到对方一边急促呼吸,一边断断续续道:“……你,你是谁?”
松田阵平愣住。
*
“所以,你是以前去过高中,碰见过日向同学?”萩原研二微笑着总结,明晃晃地散发出‘你可以编个好点的理由吗,傻子才会信’的气息。
松田阵平耳观鼻、鼻观心,缓慢确认,“是的。”
心虚中,他听到日向合理的道歉的声音,“抱歉,我忘记了,松田警官。”
……真信了?不不不,信的好……不。
鉴于之前六年的相处经验,以及直到最后,都在被对方欺骗、没有发现对方的真实想法,松田阵平认真地扫视了一下日向合理。
未成年坐在病床上,脸色很苍白,神情很平静,说话的时候也淡淡的。
这不是相信了的意思,这是无所谓的意思。
松田阵平给了一个看得过去的理由,他便直接接受了,就算是松田阵平不给理由、他也不会探究‘一个陌生的警方人员怎么会认识自己’,因为他无所谓。
几乎是发觉到这一点的瞬间,松田阵平就立刻警觉起来。
无所谓,再过六年,日向合理也会因为无所谓,而选择自尽。
他立刻调转口风,“其实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