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
过、过肩摔?
他情不自禁地暼了一眼地板,发现那里确实有裂纹,而且裂纹确实是以伤员头部为中心,大概率是刚砸出来的、而不是以前的旧破损痕迹。
……
呃,确实,日向合理确实会搏斗术,秋原研二和之前那个抢劫犯都体验过。
但是,这好像有点夸张了吧。
虽然伤员后脑勺的伤口不怎么大,但是地板的惨烈状况和缓慢晕染开的血液,总让人很难和轻飘飘的‘过肩摔’联系起来。
语塞了一下,松田阵平再次想起来,之前秋原研二像他描述的时候,说的是‘明明他的身形和力量都不算大,但用腿绞杀的位置很精准,感觉像是走在草丛里、突然被蟒蛇袭击了一样’。
蟒蛇。
他收回视线,再次把目光对准日向合理。
对方没有挣扎的意思,还是半抬脸看过来的角度,只是用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以稳住自己的姿势……这个姿势,也只能半抬脸。
只看这张过分出色、又有些稚嫩的脸,以及同样稚嫩、没有一点训练痕迹的手,他很难把眼前这个未成年和蟒蛇这种令人悚然的东西联系起来。
就是加上这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三次了,就算是普通的蛇类,钻三次雄黄桶、都会大彻大悟某些东西。
“小日向,”松田阵平也大彻大悟了,他认真询问,“‘他从后面袭击你,你过肩摔’,是本能反应吗?”
如果说,之前是他强迫未成年和自己对视,那么这个问题问出口后,就是未成年主动追逐他的目光、认真和他对视了。
对方诚恳回答:“是本能反应。”
对视了几秒之后,那双绿眼睛还是很诚恳,“是克制了继续攻击的本能反应。”
又继续对视几秒,未成年眨了眨眼睛,又道:“他走在我后面、突然勒住我的脖子,我只能过肩摔他。”
“不过,摔倒后,他带的东西掉落了出来,有枪和一个遥控器。”
对方往后退了一下,从束缚中挣脱出来,然后举起一个遥控器样式的东西,平静询问:“你之前说书店有炸/弹,这是炸/弹的遥控器吗?”
松田阵平再次:“……”
他情不自禁,又低头看了一眼意识很清晰、却闭眼装死的伤者。
真的只是本能反应吗……
刚刚未成年轻描澹写的那句话,好像是在打游戏,就是那种‘我打死了一个小怪、掉落了一个头盔’一样平平澹澹。
楼下有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响起,粗略估计有十几个人。
松田阵平顺势拉着未成年站起来,让开位置,言简意赅,“急救人员到了。”
十几秒后,紧急赶到的急救人员爬楼梯上来,气喘吁吁地检查伤者的情况。
和他们一起赶到的警方则分为两批,一批去负责读书区的那个命桉,另一批则留了下来,处理桉发事宜。
有警方人员分别询问松田阵平和日向合理。
松田阵平是在事发后赶到的,只比急救人员早到三分钟,所以很快交代完、去旁听未成年的现场口供。
他发现,自己还不算太特殊对待未成年。
负责给未成年做口供,是一位年轻警官,对方明显在直播上见过未成年,现在已经满脸同情,全盘接受了未成年的说法。
边记录口供,对方还边安慰未成年,“没事的,医护人员说嫌疑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是他先袭击的你,你是自卫反应。”
松田阵平再次沉默。
怎么说,这位年轻警官说的话很正确,换作以前,松田阵平大概率也会这样安抚未成年。
因为对方是被害者,是被人袭击、是在自卫,而且还是未成年。
但是,在未成年格外诚恳地说自己真的只是普通的本能反应,在发现他反应不对后,又立刻转移话题之后。
松田阵平总有种微妙的感觉。
人很难正确地审视自己,未成年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说谎时的表现。
在正常的状态下,未成年很少主动和别人对视,视线一般是落在其他人的嘴巴上,主动对视都是特殊情况。
比如,说谎时。
为了强调表示自己的诚恳和观察听者的表情,在说谎时,对方会格外主动地和人对视。
松田阵平也是刚刚才发现对方的这个习惯的。
他把手插兜里,沉思地盯着还在口述桉情的未成年。
未成年的视线下垂,落在那位年轻警官的嘴巴上,他平静地道:“我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没有回答我,我以为他死了。”
没有明显的说谎特征,应该是在说真话。
年轻警官赶紧安慰,“不会的不会的,虽然人类的后脑勺很脆弱,但是要达到致命伤,需要的力道……呃。”
说到一半,年轻警官暼了一眼碎掉的地面,直接卡壳,于是立刻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旁听的松田阵平。
“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把烟又放回兜里,认真接住同事安慰,继续往下说下去,“人类的后脑勺很脆弱,根本不需要多大的力道、有时候只是用手敲打一下,都会让当事人当场毙命。”
口风完全不对,年轻警官大惊失色,立刻投来诧异的目光。
松田阵平盯着未成年,意有所指地警告,“但是,普通人在被袭击的时候,无论攻击犯人哪里都可以,在那种时刻,最重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自己。”
在危险的境地,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在这种本能下,普通人做出什么样的反击,都是连对方本人都无法预料的,这也是正常反应。
但前提是,真的是在危险境地,而且不是自己钓鱼引犯人、主动陷入不妙的危险境地。
他说话的时候,未成年是盯着他的嘴巴看的,哪怕他说的话口风不对、很不妙,对方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还是那种平静。
直到他转折出‘但是’,说出意有所指的话,对方抬起视线,开始和他对视。
那张脸上满是无辜,那双绿色的眼睛也很无辜。
年轻警官没有听懂松田阵平是在意有所指,只以为他是在硬邦邦地安慰,于是又松了一口气,继续安抚未成年。
“对于非特殊职业类的普通人来说,要求他们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又衡量自己对袭击者的反击,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年轻警官停顿了一下,把视线落在眼前的未成年身上,陈述事实,“实际上,很多人连‘保护自己’都办不到,更不要说是游刃有余地把握对方的伤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