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尔方斯来说,厨师工作就是他的一切,是证明自身价值的重要东西。
以前刚学做菜的时候,他也收到过顾客们的恶评,但那是自己技艺不精,连已经有了制作定式的名菜都能做烂,活该被骂。可即使是那时,也没人像李本那样把他贬得一无是处。
他是曾经服务过法国皇室的主厨,身上的怀表、手里的银勺、一套刻着自己名字的精美厨具和象牙灌肠器,每一样都是对他厨艺的肯定。
这种馈赠和荣誉来之不易,但李本三言两语就把它给毁了。
纵观他这些年的人生经历,处处都透露着一句话:绅士动手不动口。
说服不了别人就别浪费时间了,唯一能还自己清白的就只有决斗。一场公平的决斗能解决一切争端和麻烦,至于输赢生死,那都是上帝倾慕的结果,怪不得任何人。
然而餐厅门口的决斗结果让他难以接受,一受伤就认怂的做法虽然写进了决斗规则,但在阿尔方斯眼里却违背了上帝旨意,甚至比临场退缩都要卑劣。
阿尔方斯是真的希望解决两人之间的矛盾,本来还寄希望于彼此做完手术可以再安排一次男人间真正的决斗。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李本竟然逃了,可耻地逃了。
自从痔疮切除手术结束后,阿尔方斯就一直想要去找李本,可惜伤口太疼,他也没可能去为难一名从未谋面的画家,所以已经渐渐有了让时间抹平伤痛的想法。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上帝又把他带回到了自己的面前。
从李本被带进病房那刻起,阿尔方斯就听到了他的名字。自己虽然一直侧躺着,背对着病房门口,但卡维左一句“李本先生”,右一句“李本先生”,生怕别人不认识似地一直在明示自己。
[啊,卡维,我的挚友......]【1】
阿尔方斯暗暗握紧了拳头,在感谢卡维的时候,不忘筹划着自己的第二次决斗。
......
卡维其实就想给个顺水人情,同时也把李本牢牢地绑在医院病房里。之前阿尔方斯吃了暗亏,知道他会溜,这回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有他看着,李本绝走不脱。
毕竟一个只是屁股上有点小伤,另一位却废了半边身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只要李本留在病房里,按照他本人所说的话,米克必然现身。
果然,在诺拉被捕后的第三天,身穿黑衣的米克就以李本朋友的身份亲出现在了市立总医院。两人的第四次见面,卡维也终于扭转了一边倒的局面,顺利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主动权。
“请问卡维在么?”
“卡维?你是问卡维医生吧?就在主任办公室里。”
米克顺着护士的手指找到了办公室,又问道:“那李本先生呢?”
护士手里正忙着,没什么耐心,见米克一脸凶相就没给什么好脸色:“李本?你是问病人?”
“对,应该是3月11日晚上住进了这家医院。”
“哦,原来你要找那个qj未遂的人渣啊。”护士也是女人,满脸的不屑,连看米克的眼神也变了,就像在看同伙一样,“就在3号病房躺着呢。”
即使过了那么多天,米克也难掩心中的怒火,他是真的被恶心坏了。
明明已经提前说了那么多注意事项,米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瞒着303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也不明白这个德国佬为什么一定要去买个结了婚的女人,更不明白这sb为什么一定坚持用真名。
没有留言,也没有按照要求提前给自己任何暗示和书信,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要不是霍因茨街上的酒馆老板偷偷告知了那桩血案,恐怕自己永远都找不到李本了。
如果换做平时,米克根本不会去管这种人的死活。
只是现在没办法,就算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为了帝国的情报工作还是得硬着头皮把人给接出来......
对护士说了声谢谢后,米克先去看了眼3号病房。
李本的床位被安排在了角落里,离门窗都很远,想要进去得经过不少床位。而且从他多年的经验来看,病房里并不太平,看似有说有笑的术后病房里却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李本。
李本被孤立了。
“自作自受!”
米克以为是他的行为惹来了众怒,便站在门口暗叹了一句,然后转身准备先去找卡维谈谈。
生气归生气,他也需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高兴。当初冒着风险放卡维来医院工作,虽说没有接上园林局的线,但现在却起了大用处。医生看似工作繁忙,平日里没法帮到自己,但却能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做许多普通人没法做的事情。
为此他没有用加密的信件,也没有托人带话,而是选择亲自到访,为的就是抓紧时间把李本接走。
米克心里非常笃定,觉得以自己和卡维的“交情”把人接走不成问题,至少在进伊格纳茨的办公室之前他一直这么坚信着。
“请问是伊格纳茨男爵的办公室么?”米克放低了身段,敲开了门。
“你找谁?”
米克视线扫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卡维,笑着说道:“我找卡维医生。”
伊格纳茨很自然地把他当成了无视自己的病人家属,如此厉害的主任在场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专找自己的下属,自尊心难免会受到一点小小的打击:
“我和卡维医生在讨论重要的工作,有事儿可以先去找护士。如果护士解决不了,就请你在门外等一会儿,马上就结束了。”
米克平日里习惯了特权,还以为卡维会为自己说两句,可这个年轻人什么都没说。
眼前是身背爵位的帝国男爵,米克不敢造次,只得默默退了出去。
卡维和伊格纳茨确实在聊重要的工作,算是对最近工作的一次总结。其实他们在办公室里早就聊了很多次,这次主要还是为了应对明天外科学院的大会。
“会议前半段是我和其他几位主任的发言,主要聊一下最近有什么新的手术术式。”伊格纳茨手里捏着卡维给的唇裂新技术,非常看重这次大会,“到时候我会把你说的那个方法公布于众。”
“老师,你只在尸体上试了三次......”
“所以只是做一个简单的公布,没有下定论。”伊格纳茨已经想好了之后需要做的步骤,“等大会结束后,我会挑选两位典型的唇裂病人尝试手术,相信我,我会成功的。”
三次尝试伊格纳茨成功了两次,按照当代的手术成功率,这已经是可以进入临床实践的成熟技术了。反正技术送也送了,怎么处理是伊格纳茨的事,卡维不会干预,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汇报内容:“后半场就是手术汇报了吧。”
“对,剖宫产暂定在第11位,已经非常靠后了,很不错的排名。”
伊格纳茨翻看了卡维准备好的汇报词:“你昨晚写的我都看了,这份报告对每个想要攻克剖宫产难关的外科医生来说都极具启发意义。比起报纸上那些笼统、可笑、只懂得吸睛却没有半点营养的新闻报道,这才是真正适合我们外科医生的东西。”
卡维点点头:“剖宫产之后,应该是老师您的阑尾。”
“嗯,施密特神父的阑尾被排在了第12位。”
其实在卡维看来,这条阑尾不仅长度过分,还有蛔虫加持,最为关键的是阑尾末端并非普通炎症,而是已经有了癌变。癌变后阑尾又出现了坏死,这才引发了“阑尾炎”。数条标签在身,这条阑尾绝对能成为最后的压台大戏。
但伊格纳茨还是拒绝了,只把它放在了压轴的位置上:“阑尾我估计得花上20分钟,前10分钟说明手术过程,后10分钟要简单说一说蛔虫和阑尾末端癌变的关系。”【2】
真正被放在压台位置的就是卡维临时做的复合外伤急救。
对于伊格纳茨来说,剖宫产手术只是一个成功率的问题。卡维成功了,但成功的关键在于处理时对切口、胎盘、帮助缩宫、缝合等细节的把控,手术的大方向没有发生改变,所以排名靠前。
而自己的阑尾切除术,有癌变,有蛔虫,有变异,看上去很唬人,但还是老问题,手术大方向没有改变。【3】
在伊格纳茨眼里,外科就是刀子上的功夫,并没有围手术期的系统概念,也不可能有,因为与围手术期相匹配的术前检查与评估、术中病理、术后调养一个都没有。
“我压台......”
卡维面露难色,肯定不是因为紧张,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就一样。他担心的是那些自称绅士的同僚们的刁难:“我这一介平民,压台会不会太......”
这回就连一直胆大的伊格纳茨也觉得离谱。
外科学院的手术会议能上台发言的都是有了好些年主刀经验的主任级医师,希尔斯、赫曼工作了那么多年也只有旁听的份。站上演讲台不仅仅是实力的象征,更是身份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