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斯就和当初慌了手脚的贝格特一样,手上捏着子宫切口,心里想的却是术后如何去面对这一切,早已经走了神:“止血?”
卡维已经顾不上身份地位这一套了,抢走了他手里的纱布和鸦喙钳,靠上前压低着声音说道:“如果你还想让她活命的话,就全部按我说的去做。如果做不到,赶紧给我滚蛋!诺拉可不需要一个木头来给她做手术!!!”
希尔斯被骂得有些懵。
手术台周围的那些“同事”多少也听到些,也很懵。
就连看台上的部分观众也闻出了些味儿,看出了些团队内讧的影子。
卡维只是个助手,平民出身,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医疗学习,在手术过程中以下犯上是大忌。但希尔斯的失败和麻木有目共睹,卡维的反应至少保住了诺拉的性命,让手术得以继续执行。
而且从一开始话语权就在卡维手里,外人根本看不出指挥权已经经过了交接。
希尔斯似乎被骂醒了,又看了眼脸色略显苍白的诺拉,点了点头:“我做。”
“人手和鸦喙钳都不够,切口两边就用纱布盖着,不用管。”卡维做了个判断,然后语出惊人,“你要做的就是站上手术台,手伸进她的腹腔,用手掌捏紧子宫体。”【3】
希尔斯从没听过这种止血方法:“捏子宫?”
“照做!”
卡维不再和他多话,布置完任务后,他需要尽快把胎盘完全剥离出来。只要胎盘还留在子宫内,子宫就没法好好收缩,子宫收缩不良,里面的血管就会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不断往外放血。
胎盘深深地嵌在子宫体内,需要找到它的边缘,然后用手指做分离,然后整块撕下。
“不要植入......千万不要有植入......千万不要植入啊......”【4】
一分钟后,卡维从子宫内拖出了一大坨黑红色肉团组织,连带着刚拿出的脐带和脐带钳一起离开了诺拉的身体:“诸位,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诺拉的胎盘并没有黏连和植入,剥离得非常畅快,接下去只要等待子宫进一步收缩就能起到止血的效果。”
他松了口气,娩出胎盘算是走好了止血的第一步。
但刚才还安静的手术剧场忽然嘈杂了起来,这时卡维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刚才那段解说词放在21世纪,就算是医学生也能听懂,因为教科书里就是这么写的。但放在了剖宫产一片空白的19世纪就会显得天马行空,让人摸不着头脑。
观众席上除了那些上流贵族之外,还有许多医学生和在职的外科医生。他们的脑子很难一次性接受那么多不着边际的知识,在互相询问无果之后,只能当场提出疑问。
“卡维先生,胎盘植入是什么意思?”
“植入应该就是难以剥离的意思。”
“但剥离不剥离和止血有什么关系?只要夹住脐带,就能防止胎盘大量出血,先行控制刚才的破口不是更合适么?”
“是啊,为什么刚才不去做止血,而是先把孩子取出来?不能先行止血再取孩子么?”
“孩子倒还能理解,毕竟留在宫腔内会有损伤,也会影响止血操作。但先行剥离胎盘就难以理解了,我研读过大量产科医书和剖宫产手术的记录,都没有提到需要先行剥离胎盘。”
“刚才卡维先生说了,胎盘剥离有助于子宫收缩。”
“我当然知道!我一直在仔细欣赏这台手术,肯定记下了这句话,只是我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先剥离胎盘?从手术的过程来看,这一步似乎很重要......”
一旦有人先开了口,提问就会像潮水一般涌过来。
卡维一直在介绍手术流程,又在指挥团队做止血工作,这次是他大意了,把剧场当成了教学手术室,没有事先做好时代上的区分。
他顶着那些人的提问,用纱布条填压剥离掉胎盘后的子宫创面,只能虚晃一枪:“手术还没有完呢,如果有疑问的话,就等手术结束后再找我讨论吧。”
这话算是在拖延时间,但里面也有七分是真的。
先一步帮诺拉娩出孩子和胎盘的过程非常成功,可她的子宫收缩并不好。在七把鸦喙钳的共同努力下,子宫依然在缓缓出血,根本止不住。
卡维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护士,她的情况怎么样?”
“心率有些急促。”
“我知道急促,我要具体的数字!”
“大概在125-130左右吧。”
“心跳微弱么?”
护士有些紧张,看着卡维的脸,吓得连连点头:“确实比刚才轻了些。”
心脏搏动加快变轻就是血容量不足的表现,必须立刻止血,不止住出血诺拉必死无疑。【5】
卡维没办法,只能叫上赫曼:“准备好针管,就在伊格纳茨老师的箱子抽屉里。希尔斯,继续用力捏紧子宫,帮它收缩。”
“好。”
“知道了。”
说完,他捡起了刚才被赫曼一直放在地上的试管架,架子上有两管透明溶液,是卡维特地留给诺拉救命用的催产素。
只是这些催产素里面混入了升压素,19世纪难以做分离,算是个半成品。而且他的实验才刚起步,只知道试剂肯定有效,但却不知道浓度和安全剂量。现在情况危急,也只能赌一赌了,一起打进她的子宫里。
“针管来了。”
卡维拧开试管塞,接过针管,抽满催产素,直接一针打进了诺拉的子宫体内。但这还不算完,在接下去的两分钟里,卡维又陆续给她打了四针。【5】
整整五针,几乎打空了卡维的试剂管,但结果还是好的,诺拉的子宫开始收缩了。
“卡维,我能感觉到子宫在动!”
收缩带动了整个子宫,刚才敞开的切口也开始收缩压迫其中的血管,这种天然止血方法可要比鸦喙钳有用得多。
直到现在,卡维才彻底松了口气:“赫曼,给我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