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承熙天经地义道:“先回骂,再往死里打啊。”
齐雨恍然道:“怪不得全大玄的人都在说你跋扈骄横。”
玄承熙故作深沉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齐雨冷冷一笑道:“对对对,整个大玄就你是聪明人,就你能耐!”
玄承熙捧腹大笑,开怀道:“齐雨,还是你懂我,知己难求啊,给本宫服个软,我便娶了你!”
齐雨听后来不及生气,本宫二字,是他今日第一次说。
这两个字,好陌生,真的不如我来的痛快些。
半响后,齐雨没搭理这一茬,轻轻问道:“山上有什么?”
玄承熙看向山顶方向,不由悲从中来:“那里啊,有老魏,西北玄家兵士的家。”
玄承熙闭上眼睛。
齐雨柔声道:“原来如此。”
不等玄承熙出声回答,齐雨继续道:“西北有守墓规矩,原来不止齐国有,连你们玄家,也有个世代的守墓人。”
玄承熙转身便走。
齐雨呆在原地,痴痴地看着这个红衣背影。
玄承熙似乎感应到了,扭头笑问道:“看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够?”
齐雨翻了个白眼。
玄承熙朝她招了招手,狡黠道:“快点走,要是晚了一点,夜里就将你绑来侍寝。”
齐雨立刻炸毛,恨不得跑起来跟在玄承熙的身后。
一红一黑两个身影行走在山间小道。
还是一路无话。
他不说,她也知道。
他此刻心里,很沉重。
待玄承熙在山头止步,她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到了?”
玄承熙嗯了一声。
齐雨不等他再出声,率先迈开腿登上了最后一个阶梯。
玄承熙想要拉却没有拉住,犹豫了一下,还是跟齐雨并肩走上了山顶。
就算是心中已经有答案,齐雨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的美目瞪大,迟迟缓不过神来。
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百坟之地。
坟墓。
灵位。
摆满了西北玄家军阵亡将校的灵位!
不下九百块。
在墓地中央放了一块以供跪地祭拜四方的茅草垫子。
垫子遮掩不住一个更大的阴阳鱼八阵图。
玄承熙望着一块块牌位,九百多个墓碑,他全都熟悉,没有意外,全都死在那场从西北开始的造反征途中。
一将功成万枯骨。
这只是书生语。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在这里,此情此景,才是真正的阴间。
齐雨小口微微张开,久久不能会神。
玄承熙紧跟其后,平淡一笑道:“这里埋的还是有军衔的将领,要说寻常士卒,估计整个皇都都埋不下。”
齐雨皱了皱眉头,一行泪不知不觉的留下来,她扭头道:“玄承熙,原来你玄家降临的坟墓,也只能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居住啊。”
玄承熙附和一笑,没了往日的神采:“是啊,只能在这苦寒之地。”
太子殿下深深一叹,走在九百分头中央,竟然一屁股坐了下来,朝齐雨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过来。
齐雨迟疑一下,这里毕竟是玄家将领目的,她一无身份,二无地位的,如何能踏足?
玄承熙伸出手。
齐雨满眼疑问。
玄承熙倒也是干脆,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使力将其摁在自己身旁,柔声道:“陪我坐一会,就一会。”
齐雨上唇咬下唇,挣扎许久,这才点头嗯一声。
看着自己手中的酒,亡国公主小声问道:“不敬酒吗?”
玄承熙点头又摇头,平淡道:“不需要,就我一个活着了,敬什么酒,谁都喝不到的玩意。”
他又是苦笑一声,还是伸出手道:“还是敬一下吧。”
太子殿下拎着酒碗起身,倒上满满一碗,洒落地上,又是倒满,洒落,倒满,洒落……
直到最后一碗,他一口猛灌,一饮而尽之后,重重将碗筷摔得四分五裂。
借着酒劲,玄承熙指了指正前一方一块牌位,“这块墓碑的主人,叫许一洪,是本宫那时候的冲锋队长,很厉害,一夫当关。可惜啊,性子太急,被困于千人中,死的连骨头都不剩。”
“可悲可泣,这个墓碑的主人,叫王苦人,命如其人,真的很苦,从大漠走出,杀了不知多少敌人,最后竟然他娘的死在自己人手中!”
“征战前朝,本宫与敌军于大漠戈壁苦苦对峙半年,全天下人坚信只要前朝死死拖延,我玄家就成不了气候,可惜啊,本宫力排众议,带着五千士卒顶着天险,从后方突围,直捣黄龙,他们也为了尽忠,全部死在了大漠中。”
“西北猎人出声的王越,真的很憋屈,明明会是一代名将,却为给本宫挡剑,死了。”
“从凉州投靠来的家伙,武功很厉害,就是脾气怪了一点,不过成也脾气,败也脾气,最后死在敌人城头,尸首分离。”
“韩本缺,本无死罪,为树军纪,是本宫亲手斩下头颅。”
……
玄承熙一块一块灵位指点过去,嗓音沙哑,声声平淡,处处惊雷。
齐雨浑身颤抖。
玄承熙说完,坐在齐雨身边,轻声道:“我从一开始啊,从西北出来,真的只是为了给他们后代一个安稳的家,不用人人都过着顶着风沙过日子。可是为什么,齐雨,到了最后,他们没死在西北,却被葬在这无人之人。”
太子殿下说完,一行清泪划过脸颊。
齐雨久久不能平复,很久很久之后,才缓缓道:“谁让你是玄家的长子,这个大玄天下往后的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