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吧?”
穆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儿子,又环顾了一周,见到都没其他人在场后,才缓声开口:“这事你怎么看?东宫那边肯定不会轻易放手的。”
他棋也不下了,手指夹住的棋子随意落到棋盘上,看着棋盘上已经呈现出的定局,心中又想到了那件事。
对面的穆霁拢了拢衣袖,沉吟片刻,出声答道:“小锦儿原本就是块香饽饽,现在阿恒又在军中得了权,又岂会不让那些人觊觎呢?”
很显然,只要穆家一日不倒,虞锦作为穆家的外孙女就会一直被人打主意,更不用说她那唯利是图的父亲为了自身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虞翰肯定已经向东宫那边投诚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小锦儿已经被作为棋子预备放进东宫了吧。
气氛一下严肃了起来,凝重又带着点谨慎。毕竟此事关系重大,可不仅仅是虞锦的婚姻大事,还牵扯到穆家和朝堂。
当下,二人都陷入了沉思。
片刻,穆霁又道:“东宫那位,也不一定能一直在那个位置。”
“嗯?说说看。”穆弈抬眼瞧了下对面的儿子,来了些兴致。
穆霁抬眼又四下看了看,才轻声说:“想必父亲也知道这次班师回朝的不仅仅是陆朝吧,此番军功卓越的还有一人。”
“陆朝跟那位可是过命之交,再加上在朝堂之上周以洺还出来力排众议要圣上给那位封赏,这就足以说明那位不是孤立无援的。”
“不无道理,”穆弈捋着胡须,想了想,道:“周以洺不会插手储君之位的,按他的性子只是见不得贤才无路。”
他入朝为官多年,眼光自然不会太差,除了当年没给自己女儿换门好姻缘之外。
早在周以洺崭露头角时,他就暗中观察了他一段时日,最后给出的评价是:后生可畏。
果不其然,没过几年,周以洺就一路高升,官至丞相。
这其中除了帝王的那点心思,也不乏他自己的才能。
外界对周以洺这个丞相颇有微词,门阀世家官宦子弟对他百般贬低,可平民百姓对他这个丞相还是赞不绝口的。
穆弈自己对周以洺也多有欣赏,至于外界说的那些,在他这里完全没有成为他去评判周以洺这个人的任何参考。
“父亲说的是。”
穆霁接了话,又继而说:“可先有丞相表态,再有陆家相助,再加上......”
最后,他顿了顿,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正听得精神的穆弈不解地看过去,示意道。
这刚来了劲,怎么又不说了?
穆霁眉头紧了紧,有些苦恼。
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接下来要说的事关穆家,又关乎未来。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穆弈扫了他一眼,嫌弃地哼了声:“说吧,先听听怎么回事。”
别真以为他人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是人老又不是眼瞎耳聋。
自家孙子那些事儿,就没一样能逃过他眼睛的。这父子二人道行也就那样,还以为能瞒得过他吗?要不然人家会说“姜还是老的辣”?
穆霁眉头拧作一团,语气纠结:“父亲,阿恒此番去军中历练归来,或许咱们穆家要置身事外已经不太可能了。”
“既然不能置身事外,那就置身事内好了!”穆弈捻了捻胡须,看了眼棋盘:“你觉得就算没有阿恒这事,我们还能继续明哲保身吗?”
“不可能了,东宫就没想过要放开穆家这根绳。”
穆弈叹了口气,整个人沧桑了不少。
东宫早就对穆家虎视眈眈了,又加上穆之恒此番军中得权,又怎能轻易被放走?
东宫一派,向来是无利不起早,又不择手段。
“阿霁啊,为父老了,只是希望能在还活着的时候为子孙谋个安稳。”
“为父悔啊,要是当年态度坚决一些,也不至于让你小妹的一生就那么毁了。现在只能拼尽全力护住她唯一的血脉啊......”
穆弈语气有些哽咽,眸光里闪烁着晶莹。
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一件事是没能护住发妻,让发妻早早就去了。第二件事是没能护住女儿,让女儿婚姻不幸红颜早逝。
他不想再后悔了,让外孙女步她母亲的后尘,也不想让穆家卷入是非。
“父亲,阿霁晓得。”穆霁伸手,想去扶自己父亲。
穆弈摆手,站了起来,手负在身后,仰着头看了看不远处那棵枇杷树。
“那封书信中提的事,应允了吧。”他嗫嚅着,最后吐出这句话。
不待穆霁再说话,他幽声叹气,提步走了。
许是一下回忆起那么多悲伤的事,他步伐走的不是很稳,身子摇晃着,背影晃晃荡荡地逐渐远去。
等到人看不见身影了,穆霁抬手收着棋盘,心下多了些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