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羌双目怔怔的望着姜鉴,只听他笃定道:“陛下,放鹰台恢复昔日圣祖朝荣光之时,便是我大梁紫气东来之时。修葺一事,可行。”
事关国运,国师又这般笃定,众臣无异议。
既然要修葺,那就要用钱。
然而话说到这份儿上,户部尚书汤崇俭自始至终没出声。
待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他身上时,年过半百的老头儿方才磨磨蹭蹭出列,立于大殿中央半晌,才憋出俩字儿。
“没钱。”
短小简洁,直击要害。
大殿刚活跃起来的氛围登时消失不见。
能将没钱俩字说的这样理直气壮,除了汤崇俭,姬羌相信满朝找不出第二个人。
这位出身江南耕读世家的户部尚书自先帝五年上位,有名的铁公鸡。因为钱,他敢当着满朝文武,急赤白脸的与先帝据理力争,不仅能把先帝气的拂袖而去,且走之前还会赏他一记板子。
“没钱就凑一凑嘛,放鹰台不比其他,结构简单,工期短,想来也花不多少银子。”吏部尚书江有汜(si)含笑出列,语气很是温和,颇有和稀泥之意。
然,姬羌无比清楚,江有汜与汤崇俭不仅是同窗,俩人还是同一年中的进士,同一年入朝为官,除此之外,两家之间还有连襟之亲。
因此,姬羌绝不认为江有汜真的为如何修葺放鹰台而想法子,他与他的同窗一样,只是在出言讽刺,非要说不同之处,大抵江有汜要比汤崇俭委婉许多,但杀伤力更强。
汤崇俭闻言嗤之以鼻,“江大人这话可真逗,凑一凑若能凑出钱来,还能叫没钱?”
“还说什么工期短,想来也花不多少银子……先帝每每建园子,建宫羽,用的也是这个理由,可哪一次银子不是像流水似的淌?”
“先帝八年大建六宫,前后持续六年之久,每年耗银两百万两起步。”
“先帝十六年,大修御花园,从年头修到年尾,三百万两银子哗哗没了。”
“先帝十八年,始建霓裳殿,耗时两年之久,共耗银三百六十万两,本以为霓裳殿建成之后先帝会消停一阵子,哪知次年始又开始大建华音台,从年头建到年尾,一百万两银子又没了。”
“期间,更别提什么水木自清,拜月楼,上林苑六宫……”
“满朝都说我户部铁公鸡,一毛不拔,我就想问问,浑身上下光秃秃一只公鸡,一根毛没有,拔什么?”
随着旧账翻起,汤崇俭越说越来气,唾沫星子“啪啪”四溅,江有汜一个躲闪不及,被喷一脸。
但他也不恼,面色平静的掏出绢帕擦了擦脸颊,柔声细语劝慰,“哎呀,汤大人,你说归说,可千万别动气,更不可对先帝不敬。”
“陛下英明,臣没有对先帝不敬,臣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汤崇俭嘴里说着没有,实际可没少冲姬羌吹胡子瞪眼。
那副怎么看怎么欠揍的样子让众臣紧绷了神经,大气也不敢出的望向龙椅上的少女。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是新帝?
陛下虽年幼,尚未亲政,但这并不表示可以任由臣子出言不逊,再看看汤崇俭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又是讥讽又是挑衅,若先帝还在,指定先赏他二十板子再说旁的事。
然而龙椅上的少女,面上并无一丝愠怒,反而默然流露一股令人难以理解的悲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