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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做戏要全套

因为有了底气,所以叶深深在这场盛大发布会的前夜,睡得十分安稳。连日的困乏让她一觉睡得漫长,爬起来时已经快要中午了。

叶深深赶紧跳下床,慌慌张张跑出来,看见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脑的顾成殊,随口说了一句:“哎呀,有点迟了啊,你居然不叫我。”

“不需要吧,反正昨天我们已经把现场一切都确认过了,今天你只要按时到达,挥手示意‘大秀开始’就可以了。”顾成殊说着,见她跑进浴室去了,便把手中笔记本合上,到厨房去给她准备早餐。

叶深深洗漱完毕,循着香味坐到餐桌前一看,顿时抬头望着他笑得两眼弯弯的。那两片刚烤好的吐司上,一片用果酱写着“加”字,一片写着“油”字,味道吃起来也比平时甜了三分。

顾成殊朝她笑了笑,看看手中的锅,又把煎得圆一点的那个蛋放到她的盘中。叶深深一手拿着叉子,一边打着电话,向那边的阿方索保证自己一小时内到,还百忙中再确认了一遍细节。

“鞋子测试过了吗?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万一模特儿滑倒摔伤,那可是大事啊!”

阿方索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没问题,艾琳穿着在上面走了好几回了,万无一失。”

叶深深松了一口气,这边刚挂了电话,顾成殊的电话却又响了。

顾成殊看到上面显示的“父亲”字样,又看了正在忙着联系现场的叶深深一眼,走到外面接起来。

叶深深又打电话给负责此次T台设计、现场布置的工作室,把那边的灯光、桌椅等都确认过一遍后,觉得有点不对劲,抬起头隔着玻璃看向阳台上的顾成殊。

他靠在窗外的阳台上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眉头微皱地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一丝令她不安的情绪。

她望着他默默出神,直到他挂了电话,转身进来,她才收回目光,假装无意地问:“谁啊?”

“我父亲。”他简短地回答,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一整理好。

叶深深愕然拎着自己的包,定定地看着他。

“我要去一趟美国。”他说。

叶深深有点错愕,有点茫然:“现在……马上?”

“嗯,急事,得立刻赶到纽约。”

叶深深捏着手中的图纸,迟疑地说:“但……今晚就是我的发布会了,只有几个小时而已了……”

顾成殊略微顿了顿,然后抬手抱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一下,说:“别担心,你已经负责过这么多场的大秀了,我相信你这次也不会有问题的。而且这段时间这么多人一直都在为这事筹备,大小事情都已经准备完毕,现在你只要过去监督一下大秀、发表一下准备好的欢迎致辞、迎接自己的成功就好了。去吧。”

说完,他简单地收拾好几件必需品,又再度亲了亲她的脸颊算作吻别后,便转身出了门。

叶深深看着他的背影,郁闷无奈地站起身,走到阳台往下一看,顾成殊正行云流水般倒车上道,毫无迟疑。

居然……真的完全不把自己这么重要的日子放在心上。

把深叶创建的路铺好后,却连留下来看它诞生的兴趣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狠狠地瞪了他离去的车子一眼,回身把阳台门重重关上了。

将秀场最后一些需要注意的问题发给现场的工作人员,叶深深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便也收拾好东西,前往他们租下的酒店。

这回的场地,需要一个露天宽阔的水池。顾成殊和她走了几个地方后,最终敲定了这家酒店,原因是它拥有巴黎最大也最美的无边泳池。

到达酒店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快到晚饭时间了。叶深深也没心情再一个人去吃晚饭,再说现场虽然已经有很多人在筹备,但她肯定会是最忙碌的一个,必须保持充足的体力。所以她下车后在路边的小店买了两个甜甜圈配牛奶,边吃边走进了酒店,去看自己场地的布置情况。

巴黎的天空暗得晚,七八点才落日。为了最好的视角效果,这场户外走秀时间定在黄昏,七点五十分。

然而她刚走到泳池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池边的郁霏,她拨弄着弧度完美的漂亮卷发,正抬手指挥着几个在水底安装射灯的人,和他们一起调整灯光角度。

叶深深愣了愣,回头没看见Element.c的任何人,连一直存在感非常强的阿方索也不见踪影了,只看见外面请来的设计室一干人和酒店一众保安。

叶深深直觉不对,不动声色地喝了两口牛奶后,走到郁霏的身边,带着笑容轻声叫她:“郁小姐怎么这么热心,还帮我调控场地,监督我的服装秀?”

郁霏转头看见她,眼中难免掠过一线慌乱与尴尬,但很快她脸上就蒙上了温柔的笑意,说道:“深深,你搞错了吧,晚上是我们加比尼卡的新装发布会啊,因为主推的是我的作品,所以我难免要过来勘察一下现场的。”

叶深深扫了扫周围的陈设布置,淡淡地说:“是吗?这好像是我和顾成殊反复商议又和设计室再三推敲确认过的发布会,设计图纸都还在我的手中,怎么可能有人就这么空降下来,鸠占鹊巢呢?”

郁霏掠了掠发丝,脸上的笑容更迷人了,声音也还是柔柔的:“不好意思,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加比尼卡本次发布会是由顾氏全程赞助的,目前顾董就在酒店内休息,有什么事情,你尽可以去找他询问清楚呀。”

叶深深看着郁霏有恃无恐的模样,再一想顾成殊忽然离开,便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但她表面却只朝郁霏笑了笑,转身将甜甜圈吃完,又喝光了最后一口牛奶,把盒子压扁了丢进垃圾桶。

她略微站住脚停了一停,心想,该来的果然来了。

顾成殊和自己和好如初才多久,他父亲就决定下手了。如今顾成殊被调虎离山去了美国,这边的摊子只能她一个人来收拾了。深叶刚刚成立,账务制度尚未组建,和参股公司Element.c也肯定无法建立财务联系,所以这次发布会的支出,用的当然都是顾成殊的账户。

如今最大的问题是,顾成殊用的那个账户,是他私人的,还是顾家的?或者说,与顾父有没有关系?

再想一想,叶深深也就想通了。就算没有关系,他们也一定要扯上关系的,毕竟是父子。不然,顾父如何能监控到这边的情况,又如何能偷天换日,将商业上来往合作的乙方一下子就接手过去了。

叶深深皱起眉,喃喃自语:“原来顾先生也会缺失警惕性,犯这种错吗……”

她给顾成殊拨打电话,得到的消息是对方已关机。估计他已经上飞机了,这妥帖的安排,简直是天衣无缝。

她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顾成殊的父亲是吗?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有什么了不起?

按照侍者的指引,她来到设在酒店内的台球室。

灯火辉煌,却几乎空无一人。空空的场上只回荡着台球撞击的声响。她一个人走进去,看到顾父正在打球,球杆较细,大概是斯诺克。不过叶深深并不懂,所以只注意到顾父果然就是那个与自己在顾母坟墓前见过面的男人。

顾父体形保持得很好,击球时稳准有力,根本看不出是接近五十岁的人。

叶深深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他,等待他的发难。

顾父等待一杆结束,才将自己手中的球杆放回架子上,这才仿佛刚刚看见她似的,瞥了她一眼,微微眯起眼。

叶深深说:“顾伯父您好,在容老师的墓前我们见过面,我是叶深深。”

“是吗?”顾父声音平淡,“我向来不记无关紧要的人。”

这犀利刻薄却又高高在上的模样,叶深深早已见识过一次,所以她脸色如常,还是带着微笑,开门见山说道:“虽然伯父认为我无关紧要,不过我与成殊相识已久,因为共同的理想和追求所以成为恋人,彼此都知道不会因外界的任何压力而分开。虽然伯父不太赞成我们的事情,但此时此地即将举行的盛会,是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这场大秀也关系着我和成殊共创品牌的诞生,甚至,这也是我们为了您夫人在世时的梦想而一起打拼的结果。我们希望能实现容老师当年的夙愿,成就一个足以令后人铭记的中国品牌,这是我,也是成殊的理想。还请伯父念在您夫人和公子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容我们这场发布会如期召开。”

顾父听着她不卑不亢的话,又扫了她一眼,见她落落大方的模样,和传闻中那个摆地摊的小女生毫无相符之处,目光不自禁地在她身上多停了停。

但随即,对于叶深深的恶感就压倒了这些微的诧异。他走到桌边坐下,并不示意叶深深落座,也不抬眼看她,只说:“叶深深,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和成殊是为了他母亲,却怎么故意忘了,成殊母亲的死,和你有难解的关系?”

像当初第一次从艾戈那里听说,自己是杀害成殊母亲的凶手时一样,毫无由来的指控与莫名的罪恶一下子冲击得叶深深脑子嗡的一下,面前的世界都在瞬间扭曲了。

叶深深停顿了片刻,才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勉强说道:“恐怕是伯父您对我有成见,我与容老师只在七年前见过一次面。”

“抢劫杀人时,劫匪与受害者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难道就能洗脱罪名吗?”

叶深深不知如何回答他这毫无理由的污蔑,只能辩解说:“我从出生到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身边人、对得起良知,伯父却将我与劫匪相提并论,恐怕是个谬论。”

“唔,那我是说错了。应该说你是一棵毒荆棘,别人经过时被你割伤死去,你却还觉得委屈,觉得自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伤人并非你本意,是吗?”

叶深深终于无法再忍受他的嘲讽指责,说道:“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不愿与您针锋相对谈没有意义的事情,希望我以后的行事作风,能改变您的成见。”

说完,她转身就向着门口大步离开。

然而就在她要出门的瞬间,她却忽然听到了顾父的话:“离开成殊。”

叶深深愣了愣,皱眉转头看向顾父。

顾父十指交叉,以一种悠闲的姿态靠在椅背上,看着她说:“你和成殊分手,来交换发布会的顺利进行。否则的话,你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你关于这场秀的构思和布置、你邀请到现场的所有媒体,都将变成替郁霏铺路,一切成果为她所得。”

叶深深抿唇思索片刻,说:“伯父,我很重视这场秀,对于我的意义确实非常重大。可分手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我单方面提出的话,成殊肯定会追究原因,到时候要是他发现了您在背后的作为,恐怕会损害您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顾父冷笑:“呵,难道你没有单方面对他提出过?”

叶深深一时哑口无言。她想起自己上次与顾成殊的波折,郁霏和那份被剪辑的音频当然都是顾父在背后安排的,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当然也是一清二楚。

“而且,我既然有办法让你主动提出,那就有办法让成殊不过问这件事的缘由。”顾父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带着已经洞悉结局的胜利笑容,将手边的一张名片递给她,“想清楚的话,打电话给我。”

叶深深绷紧下巴,慢慢地抬手,接过那张名片。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顾父抬手看了看腕表,慢悠悠地说,“恭喜你,叶小姐。再过两个多小时,这里将成为媒体齐聚、众目所及的焦点。今晚将是你功成名就、攀上顶峰的时刻,你为自己品牌的诞生筹划了这么久,你一直以来的打拼,将随着今晚品牌的创建,成为一个励志传奇。”

“如果……我不同意呢?”叶深深缓缓地开口,声音艰涩。

“你还想再试试,看看是不是有其他办法,可以替自己挽回这一切?”顾父好笑地看着她,“我认识这边的负责人,他知道我与成殊的关系。甚至,因为我在账户上动了一点手脚,所以我接手我儿子准备好的这一切,是名正言顺的。其次,你若是不同意的话,郁霏会很高兴的。其实我本来想找来代替你的是薇拉,可惜她心高气傲,不肯过来顶替别人,而郁霏就识时务多了。”

毕竟,今晚受邀来到这里的,多是社会名流、时尚大鳄。顾成殊和沈暨动用了几乎所有的人脉,从欧洲到美国、从明星到时尚杂志主编,全都济济一堂,等待着目睹一个注定将熠熠生辉的品牌诞生。甚至可以说,这是这段时间时尚界的顶级盛会,聚集了最多的时尚名人,万众期盼着这场大秀。

无论是叶深深,还是郁霏,只要在这种达到顶峰的期待度中出场,必定都能受到最热烈的欢呼,得到最大的关注,成为这段时间最热门的谈资。

叶深深的胸口满是不甘的冰凉,声音也开始僵硬:“难道您觉得,郁霏的设计,能让过来捧场的众人满意吗?”

“这个我不管。我只知道,你将成为一个放了时尚界所有名人鸽子的怯场者,你放出了这么大的风声,邀请了这么多重要人物,却在最后一刻,因为对自己的作品不自信落荒而逃了。而郁霏会作为救场的天使,带着自己的作品登场,为大家献上一场视觉盛宴。不管她的设计是不是令人惊艳,总之,你会成为笑柄,而郁霏,会成为时尚界各大媒体的头条,就此脱颖而出,将你这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衬托得越发可笑。”

叶深深咬住下唇,将手中的名片又攥得更紧了一些,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

但她没有对面前人口出恶言,因为这是顾成殊的父亲,何况此时撕破脸,只能让自己更落下风。

所以她只勉强控制住自己,点了点头说:“好的,您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她转身进了电梯门,在电梯里便拿出手机,再度拨打顾成殊的电话。

电梯里信号不佳,一直到落地,才传来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

她扶住头,无力地长出了一口气。从法国到纽约需要八个多小时,等到她联系上顾成殊的时候,这边的走秀早已结束。

叶深深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她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她抬头看见面前已经准备完毕的场地,所有的工具都已经撤走,工人们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隐藏在大堂内的后台,T台开端的陈设,令人意想不到的泳池天台,看台的设置……

她知道有人要对她下手,也早已防备自己这场大秀会被人破坏,可她小心翼翼,千提万防,却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招移花接木。

这些他们三人经过多少心血多少推敲终于确定下来的惊喜,如今要被别人全盘接收,为他人作嫁衣裳。

而被剥夺了这一切的她,却将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

一时间,叶深深被愤怒灼烧着,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恨不得狂怒地冲过去将面前所有这一切都给毁掉,把自己的心血一把火烧掉。

她的东西,自己没有权利拿到,凭什么要让郁霏从中得利!

她无法控制自己,冲到游泳池前的看台边,抬脚狠狠踹向摆放在那里的椅子。

一排座椅挨得很近,第一把被她踢倒后,后面一整排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顺着倒下了,顿时哗啦啦一片,一声巨响将旁边众人吓了一跳。

郁霏从人群中走出来,笑眯眯地说:“咦,深深你怎么这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什么心事你可以痛哭一场呀,何必拿酒店的东西出气呢?”

叶深深死死地盯着倒下的椅子,胸口剧烈起伏,许久,她终于从那种愤怒中清醒过来,深深地吸气强迫自己平息下来,然后才回头看了郁霏一眼,清楚地说:“毕竟是借来的椅子,又不是自己的,总得试试看,它们是否真的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大场面。万一是一堆水货,关键时刻承担不起,塌掉了可怎么办?”

郁霏听着她嘲讽的口气,顿时脸色都青了,她想反口相讥,可她也知道自己是来偷窃别人成果的,最终也只能心虚地强笑了两声,说:“我看挺好的,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她说着,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高马大的工人立即上来,抬手在叶深深面前一拦:“对不起小姐,我们这边还在安排场地,请您立即出去,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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