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帮她脱掉外套,提着肩膀仔细折叠着。
“你以前真的只是个打版师?”
他笑了,举起手说:“对天发誓,我打版很多年了!”
“好吧……”他这么认真,叶深深觉得自己再追究也不好意思。
时近午夜,叶深深有点儿坚持不住了,昨晚已经没有休息好,今天又熬夜,即使想要和沈暨一起撑着,依旧瞌睡不止。
沈暨去借了一条薄毯子给她,说:“你将就着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盯着就行。”
她有点儿迟疑,觉得他昨夜应该比自己更累。
见她犹豫,他便笑道:“你先睡,等下我要是累了再换你。”
“嗯,好……”叶深深迷迷糊糊地抱着毯子睡去。在嘈杂的工厂中,轰鸣的机器就像是催眠曲一样让人困倦,但又令人睡不安稳。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忽然觉得外面的晨光熹微,已经照到她的脸上了。
她迷糊惺忪地睁开眼,看见沈暨坐在桌前,正在整理手中的一叠纸样。
他低垂的面容在明亮的光线下这样好看。染成茶褐色的头发,柔软地覆盖在他的额头上,光洁的肌肤与柔和的线条,使他不笑也带着一种温柔的意味,而丰隆的鼻子又使他绝没有半点儿脂粉气,完全是一个俊美男人……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的睫毛微微一颤,抬起眼向她看过来。
她立即转过头,像做了亏心事的孩子,马上就避开了。
“早啊,深深。”他微笑着说,眼下微有灰影。
“你怎么不叫我啊?不是说好了我们轮流吗?”她一看时间都快6点了,赶紧掀开毯子坐起来,愧疚又郁闷。
“看你睡得很香,就想让你再睡一会儿,谁知时间一下子就走得这么快。”他说着,回头看了看,递给她一杯水说,“正想叫你呢,衣服已经基本赶出来了,我们清点一下吧,接下来在基本款上动手就是你的事情了。”
“嗯,好。”叶深深坐在那里喝了半杯水,清醒了一下,然后将工人们上交的衣服一一点数,做好记录。
那件复古裙版式复杂,结束了裁剪和缝纫流程后,整烫完毕在刺绣那边钉珠。而款式比较简单的半身裙已经在装袋。叶深深和沈暨亲自质检,然后将裙子一一装入塑料袋中。
“等赚到一笔钱之后,我们就去定做一批自己家的袋子和盒子,印上我们的专属图案。”叶深深喜孜孜地幻想着,和沈暨商议,“哎,你说我们店的标志应该是什么呢?”
沈暨仔细叠着手中尚有余温的衣服,问:“一片叶子怎么样?”
“叶子……”叶深深思忖着。
“就是你在自己的所有设计图上都做标记的那个一笔画叶子,很漂亮。”沈暨说。
“那个呀,创意不是我,是个阿姨教我的,让我要注意在作品上留下自己的记号。”叶深深随口说。
“什么阿姨呀?”沈暨眉眼弯弯地看着她。
“5年前,我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偶然遇见的。是她看到了我画的设计图,鼓励我考设计学院的,不然我真没想过要当设计师。”叶深深随口说着,又摇头说,“但我们店是叶宋孔雀,只有一片叶子怎么行呢?”
沈暨笑着看了她一眼,说:“那好吧,YSK怎么样?”
“嗯,这个好!”她笑道,“而且你开头的字母也是S,这样我们四个人都包括在里面了,多好!”
沈暨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笑道:“好,等店内稳定了,我们也去弄个自己的商标。”
清点完衣服,沈暨收回样衣和图纸,一一整理确认无误。等所有一切搞定,已经到了10点钟了。他们一再感谢老板娘,结清了钱款之后,才把东西弄上车送到店里去。
宋宋和孔雀应该是回旧住处搬东西去了,屋内一个人也没有。
“对不起啊深深,我今天恐怕要先回去休息了。”沈暨说着,眼中满怀愧疚。
叶深深赶紧说:“快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你真是个好老板。”他笑着,又问,“要送你回家吗?”
叶深深摇摇头,说:“我先在这里洗个澡,待会儿就在这里合一会儿眼吧。”
“那我先走了,拜。”他朝她挥挥手,下楼去了。
“这才像个正常人嘛,我还以为你真是加班不用睡的超人呢。”叶深深嘟囔着,关上门洗了个澡。她之前早已在这边放了备用的衣物,甚至连牙刷都有。
她裹着浴巾披着湿发趿着拖鞋从浴室出来时,却忽然发现门已经被打开了,逆光中正站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人。
叶深深顿时“啊”了一声,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惊恐万分地缩成一团。
那人回头看见她的浴巾,便将门一把关上,问:“叶深深,你干什么?”
叶深深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正是顾成殊。
叶深深抖抖索索地捂着胸:“我……你……怎么会进来的?”
“伊文给我的钥匙,我听说今天出第一批货,所以过来看一下进度。”他看着她蜷成一团的样子,无奈把脸转过去了,“你就当自己穿了件抹胸裙,有什么值得遮的?”
她这才回过神,发觉自己既没有露胸也没有露大腿,就算坦荡荡站在他面前也不过露个肩膀以上和膝盖以下。
但是,这种裹着浴巾的羞耻感,还是让她难以放开自己抱胸的手:“我……我没穿过抹胸裙。”
这蠢极了的回答,让她自己的内心都在默默流泪。
顾成殊放弃了和她说话的打算,将旁边刚刚打包的衣服拎出来看了看,挑出一件长裙丢给她。
叶深深火速到后面去换上衣服,发现正是那件紧身复古裙,虽然是无袖的,但从锁骨到脚踝包得严严实实的,而且又是偏小的码子,简直跟一层蛇皮似的。
她觉得他是故意的,但也只能咬牙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将后面的长拉链拉上,然后小步走出来。
顾成殊已经重新打开了门,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看了一眼,说:“自己做的衣服,却穿不下。”
叶深深在心里默默流泪,说:“这件衣服只有很高很瘦的人穿才好看,所以得用码子限制一下,稍微宽一寸就失去这种味道了。”
“高瘦的人穿什么不好看?”他反问。
如此残酷的回答,偏偏如此贴近真理,叶深深只能俯首帖耳:“是啊是啊……”
他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拆开旁边的几件衣服看过,问:“听说店里出事了?”
“对啊,招了一个样衣师,结果把我们的设计泄露出去了。幸好被我们及时发现,把他换掉了。”
“嗯。”他随意应了一声,又问,“那件衣服的设计,你确定只能是那个样衣师泄露出去的?”
叶深深斩钉截铁说:“对,绝对没错的。那件衣服的设计图看过的人只有我、宋宋和孔雀,唯一的外人就是孙建武,不是他还能有谁?”
顾成殊点了一下头,看着手中的衣服,也不再说什么。
叶深深犹豫着说:“还有就是,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麻烦您帮我们查一查……”
叶深深说着,懊恼得恨不得掐自己大腿。不是说好了合作嘛,怎么有事要他解决时还是这么胆怯。
“什么事?”他仔细地看着手头那件衣服的走线,问。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新招了一个人,是个样衣师。”她有点儿紧张地左右张望,确定没人才继续说,“我,我觉得他有点奇怪……”
顾成殊转头瞥了她一眼,问:“做得不好吗?”
“不!非常好!完美得让人无法挑剔!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一样!”
他顿了一下,又问:“那么是什么问题?”
“就是……太完美了。”她想着沈暨,艰难地说,“任何方面都这么好的一个人,看起来又很有钱,却忽然过来应聘我们这样一个小网店,担任一个每月几千块的样衣师……顾先生您不觉得奇怪吗?”
顾成殊“唔”了一声,将手中的衣服丢在沙发上,没说话。
“所以,顾先生您能不能帮我们查一查,到底他以前是干什么的,来我们这边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因为……我很担心又是路微搞的鬼……”
“你被路微吓傻了吧?有些人不可能是她请得动的,少胡思乱想。”顾成殊打断了她充满幻想的话。
叶深深呆了呆:“啊?”
“别忘记了你们花的是我的钱,所以你们店里进出什么人,来历我都查过了。沈暨没有任何问题,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用有顾忌。”
“哦……”她迟疑地应着。
“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
顾成殊站起来,向着门口走去:“衣服还不错,但针脚线头太多,以后最好找个长期合作的厂子,别再让人熬夜临时赶工。”
“是。”叶深深狗腿地应了。
“你以前毕竟只改过几件T恤,没什么实际经验,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别人,比如说懂行的人。”
“好。”其实,我毕业设计也是自己设计后裁剪缝制的。叶深深在心里这样说,但是一想到昨晚自己不知所措,完全无法掌控现场状况的样子,顿时又心虚起来——说真的,要是没有沈暨,她肯定完蛋了。
“我会好好向他学习的!”叶深深重复道。
顾成殊走到门口,叶深深跟过去准备送他出门,谁知刚刚迈了几步,只听到哧的一声,她顿时脸色大变,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顾成殊下意识地回头。
那件过紧的衣服,后面那条长拉链终于崩爆了。
叶深深欲哭无泪地抬起双手,拉住自己的衣服后背,庆幸自己此时面对着顾成殊,而爆开的拉链在后面,他绝对看不到自己裸露出来的后背。
顾成殊的目光定在她身后两秒钟,然后迅速转开了脸,大步走到样衣边,翻了一件宽松的连衣裙给她。
她拿着连衣裙,抬手按着后背,面对着他,螃蟹一样横着挪进了浴室中。
在心里庆幸了一百遍拉链是在后面而不是在前面,她换好了衣服出去一看,顾成殊已经走了,门也已经关上了。
她松了一口气,站在室内有点儿茫然地转了一圈,然后目光落在墙上贴的镜子上。
她忽然想起来,当时自己背对着的正是这面镜子。
顾成殊当时看着她身后的两秒钟,那……那岂不是从镜子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深深蹲在地上,痛苦又羞愧地哀叫出来。
“我恨劣质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