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晏倾愣了一会儿,嘴角扯出一抹略有些僵硬的弧度,只说了这么三个字。
他墨眸里倒映着刀光剑影和秦灼的模样,又好似这一眼,就说尽了所有想说的话。
秦灼看见他那一头白发,眼眶就酸涩的厉害,提剑杀退了好几个伺机攻来的北漠士兵,一手拉住晏倾的手腕,“你别动用内力,省着点气力。”
晏倾换了一只手拿剑,低声道:“好。”
他这立刻就的模样,实在是乖巧得不像他。
秦灼不由得回头多看了他两眼。
却发现晏倾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你这会儿瞧着也不像走火入魔失了神志的样子。”秦灼道:“既然不疯不痴,好端端地,你一直看着我作甚?”
晏倾道:“上天恩赐,不看可惜了。”
“少拿这些话糊弄我!”秦灼紧紧拽着他的手腕,生怕手上的力道一松,这人就会跟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上天去。
她一边杀北漠士兵,一边频频侧目看晏倾。
先前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晏倾一直昏迷不醒,全靠她和另外五个练火系功法的青年人输内力死命保着,才没让他冻死在风雪里。
他这刚一醒来,就又跟北漠军杀成一片,免不得要伤上加伤。
晏倾这浑身的血迹,已经完全看不出他身上到底有多少伤。
此时他虽然看着并无什么大碍。
可秦灼知道,他是在硬撑。
她明明心里气的快炸了。
看见晏倾这一身的伤,又没法发作。
关心的话没法好好说。
只能沉声道:“跟在我身边,哪儿都别去。”
“你拽着我的手。”晏倾的嗓音有些哑,也有些无奈道:“我哪儿也去不了。”
秦灼回头瞪他。
晏倾见状,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立马改口道:“你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
“你最好说到做到!”秦灼抬手就杀了一个拦路的北漠士兵,咬牙道:“回去我再和你好好算账!”
她这一身怒气冲冲,杀机冲天,十步之内的北漠士兵都没有活路。
“是晏大人啊?”边上曹宣武跟北漠兵缠斗许久,这会儿才得空回头看一眼。
他也不知道这位大殿下什么时候拽住晏倾的,光瞧见面具挑飞之后,自称‘我姓秦’的那位侠客,变成了姓晏的。
不过,对他来说,姓什么都一样。
“多谢晏大人救命之恩。”曹宣武连忙谢过,又朝秦灼,“也要谢殿下……”
他这话还没说完。
谢无争就带着大兴将士杀了过来。
没多久,这些北漠军就被砍杀殆尽。
晨光彻底笼罩大地。
所有大兴将士站在风雪里,为这一战大胜而欢呼雀跃。
谢无争吩咐人救治伤兵。
秦灼派人沿途去寻找掉队的禁卫军和白衣山庄的人。
先前从北漠王庭出来的时候都分开走,很有可能还有活着的,仍在回家的途中。
她刚说完这话,一直被她拽着的晏倾,身形忽然微晃了一下。
“晏倾!”秦灼一直没放手,所以哪怕此时的晏倾很快就强行稳住身形,也还是被她发现了。
她立马侧身,用双手扶住晏倾,蹙眉问道:“疼的受不住了?”
晏倾微微摇头,“我不疼。”
秦灼怒道:“不疼才有鬼!你知道你这张脸白成什么样了吗?”
“我脸本来就白。”晏倾语气平静,接这话接的极其自然。
直到这一瞬间,秦灼才觉得眼前这人可以跟少时模样重叠在一起。
真正觉着,晏孤云和她从前喜欢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她微顿,过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再次开口道:“你……”
晏倾虚弱地笑了笑,抢先道:“你没事,我就不疼。”
秦灼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站在边上的曹宣武等人听了,却如同白日见了鬼。
几个一直奉命盯着晏倾的禁卫军凑在一起,小声议论:“今天这个晏大人,不太像我认识的那个晏大人啊?”
“有点像鬼上身!”
谢无争同人说完善后事宜,走上前来,“孤云如何了?看这伤势,得马上送回临阳关,让军医救治才行。”
“我正有此意。”秦灼道:“无争,剩下的事交给你了,我先带晏倾和这些伤兵回临阳关。”
“好,这里交给我便是。”谢无争点头应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晏倾身上,很是担忧,还想再说什么。
晏倾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谢无争便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秦灼转身吩咐人带上伤兵回临阳关。
家的方向,天光大亮。
秦灼带着晏倾翻身上马,让他坐在自己背后,同乘一骑。
策马跑出小一段路,她忽然又放慢了速度,停下来,低声问他:“可还坐得住?”
晏倾揽着她的腰,抱得很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怀里。
开口时,却隐忍至极,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灼被他抱着,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透过层层衣裳,传到她身上。
真冷啊。
她被晏倾抱着都觉得遍体生寒。
那晏倾自己……该有多冷?
秦灼仰头,把马上就要溢出眼眶的泪逼出去,尽可能语气自然地说:“疼就说出来,别忍着,谁受伤了都会疼的,说出来又不丢人。”
晏倾一时间没吭声。
秦灼又道:“我现在就可疼了。”
她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脸颊被风雪吹得泛红,鼻尖是红的,双眼是红的。
“我伤口疼,心也疼,哪哪都疼。”她想语气如常地跟晏倾说话,可一开口,声音都疼得发颤。
晏倾说不出话来,只能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说话。”秦灼说了许多,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晏倾开口,不由得咬牙道:“别不吭声。”
晏倾声音虚浮,“有太多的话想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秦灼道:“从哪说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