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喜相逢,浊酒一杯否?
平日空荡荡的乾龙殿,今日热闹了些。
大皇子跪在下方,圣皇坐于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圣皇身旁立着一个小太监,他原本只是立于大殿外,在这大殿外待了三四年,从未踏进这圣朝最高权力中心半步,就连探头看他都不敢,只能看着那些官服上绣着各种飞禽走兽的官员们出出进进,看着那位昔日红得发紫的大太监每日迈着小碎步,撩着长袍的摆角急匆匆跑进了大殿。之后大殿便关上了门,里面说些什么他听不清也不能听,可他知道,在圣皇身边是件很荣耀的事,可惜这份荣耀于他而言,被这一扇门给挡住了。
这扇门把他的荣耀,风光全都挡在了外面,他也曾疑惑过,也曾不甘过,可他一个小小的候门小太监又能如何,大太监看不上他,各大官员也搭不上边,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鬼神之说。
他找了个机会,换了一次班,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悄悄的出了一次宫。
这个小太监出宫可不是和郝连英一般找寡妇去了,他立马找到长安最有名望的相士,跪着死皮赖脸的求那位相士看看自己何时能飞黄腾达。
那位相士嫌他烦,可却又赶不走他,只能给了他八个字。
“荷莲自败,忠贤当道。”
他得到这八字谶言,便给那相士磕了个头,欢天喜地回到了宫里。
之后他还把自己的名字改了一下,从李贤改成了李忠贤。
改名两个月之后,天大的喜事便落到了自己的头上,郝连英去浣衣局做了一个掌印太监,圣皇身边始终需要一个太监跑腿和传话,他李忠贤便被叫了进去。
都说伴君如伴虎,虽然进入乾龙殿伺候圣皇是他一辈子的梦想,可真到这一天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慌张。圣皇的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年轻的小太监只能咬住舌尖,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恐惧,尽量别让自己的身体抖得太厉害,毕竟现在整个大殿里除了他之外,另外两位可能是现在和未来这圣朝的掌舵人。
圣皇看了这小太监一眼,毕竟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有些慌张也是再说难免,自己身边有个用得称心的太监不容易,偏偏那个人又犯了错,自己只能再培养一个。
“你去门外候着,有事再传唤你。”听到了圣皇的吩咐,小太监咬了咬牙低着头走了出去。
走之前,他还把大殿的门关了起来。
看到小太监出去了,圣皇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轩辕炽,你可真是可以啊,我才说给你个承诺,你就跑来要皇储的位子,你是有多急!”
圣皇的眼睛眯了起来,一股危险的气息从身上散发而出。
轩辕炽立马低下了头,伏在地上说道:“父皇,孩子并无不敬之意。只是纵观其余兄弟,炽儿并不认为其余人有能继大统者!”
此话一出,圣皇冷哼一声,轩辕炽的口中溢出了鲜血。
不过他还是倔强的说道:“二弟无勇无谋,十弟虽然仁德,可他年纪尚小,仁德撑不起一个大国!至于其他人,更加没有资格!”
圣皇看着他,突然笑了。
“本皇正值壮年,年纪从来不是问题。”
大皇子轩辕炽额头渐有汗珠落下,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自己父皇的修为足以让他的年龄是寻常人的两到三倍,自己太过了孟浪,暴露出了野心。
“现在,唯一的真龙只能是本皇!至于你,好好的在池子了待着,能不能成龙,要看本皇心情!”
大皇子低下了头,咬了咬嘴唇说道:“那儿臣另有所求!”
圣皇毕竟是一国之君,驳回了他成为皇储的请求,可那承诺他是当着众大臣说出来的,岂能随意收回,现在大皇子另有所求,圣皇自然不会耍赖。
“说罢。”
大皇子趴在了地上,说出了几句话。
圣皇沉吟了起来,想了想,瞥了一眼大皇子说道:“此事本皇不会帮你做主,若是你能说服樊将军,他若同意,朕自然没有意见。”
大皇子听罢大喜,立马说道:“谢父皇!”说完之后,看见圣皇挥了挥手,他便走出了大殿。
“狠辣、自大!若是乱世自然是不二主,可现在是本皇的天下,盛世天下!”
……
盛夏六月。
这屋子从太阳出来便热得和蒸笼一样,要到了傍晚,才会有阵阵凉风吹来。
看着夕阳微黄的余晖,吹着凉风,坐在楼上,喝着酒,这便是徐长安最近最为舒坦的时候。
受到了姜明的影响,反正天下太平,他也想挂上了大印和梁冠跑回山上去,可因为姜明在他之前动手,弄得晋王和小夫子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就连出城徐长安都得和两人报备,还得有人跟随。
不仅仅如此,小夫子怕徐长安在长安城里待着无聊,还抱着各种古籍让他研读,这更让徐长安苦恼,让他想起了以前自己不看书被时叔用戒尺打手心的时光。
看到徐长安如此,最开心的莫过于沈浪,不管是在朔方还是在垂江,徐长安没事便给他布置功课,让他念书,偏偏这次轮到了徐长安头上,让他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徐长安自然不会让他轻松,所以便让沈浪陪着自己。
沈浪的开心过不了两天,让他不禁感慨:“不行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另外,小夫子看沈浪聪颖且根骨不错,本想收他当一个记名弟子,可被沈浪给拒绝了,谁知道当了记名弟子会不会被逼着考状元去。
徐长安只能另想办法,等过了夏季,蜀山开始收徒的时候,把他送上蜀山去试试。
至于小白,徐长安和沈浪都没时间陪它,它可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堂。
他继承了他父亲老黑的优良基因,引得长安城内无数的小母猫对它神魂颠倒。
更为重要的是,它还找到了几个小孩组织的“赌窝”,它的牌九技术也日益娴熟。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又痛苦,只有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徐长安才能找到机会坐下来喝点酒,吹吹风。
薛潘还未正式入职,他和陈天华依旧在帮他管理着平康坊的几座楼。
自己喝酒可不愿去平康坊,以前他喜欢热闹,现在他可是喜欢安安静静的喝喝酒,吹吹风。
这是寻常的酒家,到了傍晚,人也比较少,毕竟平康坊的夜色比其它地方的夜色更加的美。
徐长安正喝着酒,便听到噼里啪啦的一阵混响。
他歪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摔在了地上,书生的手上和脸上都被从桌上落下的器皿碎片划破了肌肤,上面有了不少的细小伤痕,血液也慢慢的染红了书生的脸颊和双手。
而他的另外一侧,则是一个大汉。
大汉满脸的虬髯胡子,横眉怒目,龇起了牙,一双眼睛也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
徐长安看到这一幕,有些恼怒。
文弱书生被虬髯大汉欺负,这种事他可不能袖手旁观。
他所遇到的书生,都给了他深刻的印象。
柴新桐,有情有义且潇洒;陆子昂,一介书生,情深且身怀大意;更别说如今的小夫子了,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虽然最近逼着徐长安念书,他对小夫子如沐春风的印象有些下滑。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那书生的身旁。
书生满脸畏惧的看着那大汉,双手撑着地,一步步的往后退,顾不上脸颊上的鲜血。
此时那掌柜老板手足无措的站在了书生的身边,看见徐长安走了过来想扶起书生,他一把拉住了徐长安。
“客官,别管了,这人可凶得很。”
“你认识这人?”
掌柜的点了点头道,打人的这位,是个屠夫,平时除了会吓吓人,其实不管是价格还是口碑都挺好,从不缺斤短两,可今日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上了我这酒楼,便朝死的揍这书生。”
徐长安穿着一袭的青衫,虽然不甚华丽,可也素净,在加上他腰杆挺直,经历了战争的洗礼,气质也佳,所以掌柜的怕他卷入事端,这才和他多说几句。
“那这书生呢?”
掌柜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面生得紧。”
徐长安想了想,随即小声的和掌柜说道:“报官吧,让明日京兆尹处理。”
那大汉耳尖,纵使徐长安压低了声音,也被这大汉听到了。
“报什么官,这家伙嘴溜得很,到了公堂之上我可说不清!”
徐长安站了出来,立马回道:“只要你是有理的?怎么说不清?”
大汉狠狠的瞪了他一样,随后皱起了眉,半天才捣鼓出来一句:“反正就是说不清!”
徐长安被这无赖大汉气得笑了。
大汉说完之后没有理会徐长安,反而是盯着那书生吼道:“刚刚在公堂之上有本事污蔑我,害得爷爷我受了三十大板,现在怎么没胆子和爷爷比拳头了?”
说着,便单手把书生提了起来,另一只手举起了拳头。
徐长安自然不能让书生受到伤害,立马出手,轻轻一点,点在了大汉的手腕之上,徐长安的轻轻一点大汉哪里受得住,便松开了手,那书生落在了地上,看得大汉一直甩着那只手,似乎很痛,龇牙咧嘴的跺着脚,看得大汉没功夫理自己了,便钻到了桌子底下。
徐长安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倒是没有管这书生,看向了大汉。
“你这少年,有几分劲道,就是蛮不讲理。”
徐长安气得吹了吹自己散落在额头上的刘海说道:“你伤人在前,拳脚相加,也不许人报官,我阻止你行凶,怎么反倒是我无理了。”
大汉听到这话,皱起了眉,抓了抓脑袋,想起了那书生,把那书生从桌子里拖了出来说道:“你和他说,我是讲不清了!”
书生被他吓得直抱住脑袋,哪能说得出话来,大汉叹了一口气,把书生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