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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堪回到公署屋舍门前,但见火光下一员宽袍长袖的文官正在等候,凑得近了,发觉正是费祎。
姜维忙上前行礼道:“文伟兄,夜已深了,如何不在驿馆安歇?”
费祎拱手道:“祎心有疑问,故而冒昧寻伯约而来。”
不等姜维回答,他忽觑目来望,似笑非笑道:
“孙子有句话,唤作‘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伯约方才在公署中的轻松神态,想必都是装出来的吧?”
姜维一愣,旋即苦笑道:“以不到两千的将士防守近万大军的围攻,说不紧张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面对这般局面,主将唯有表现得强势一些,方能振奋城中同僚的士气战意。不想却教文伟兄看破了,惭愧,惭愧。”
他知道以费祎的为人,不会随便揭人老底,话中定然另有所指,当下抱拳问道:“你我非是外人,还请文伟兄有话直言。”
费祎点了点头,抱拳道:“那么请恕祎失礼了——敢问伯约,在你看来此役能有几成胜算?”
姜维沉吟道:“战事纷繁复杂,瞬息万变,更何况雅顿兵力远超预计,实在难以预料。呃,如一定要预判一二,维以为胜负当在五五。”
费祎缓缓颔首,追问道:“城中将士不足两千,本就捉襟见肘,既如此,伯约你为何还要分兵外出?”
姜维只当他是个不通军事的文官,便略微有些敷衍道:
“略阳干系平羌大局,维不可能拿朝廷大计和诸位弟兄的性命儿戏,此事维自有分寸,文伟兄只管宽心便是。”
哪知费祎不为所动,义正言辞道:“请容祎不能接受此策。须知军师有明确将令,略阳城只需谨守数日便可,倘若因你分兵之策而导致略阳城沦陷,岂非坏了军师大计?故而在祎看来,伯约你全力坚守便是,实在不必分兵。”
姜维闻言,眉头微皱,隐隐有些不满,心道:“我终究是此间主将,如何安排战术自有分寸考量,你一个文官却来凑什么热闹?”
但他情知费祎终究代表诸葛亮而来,而且这个问题费祎没有在军议时当众提出,而是在散帐后私底下发问,显然也是为彼此留了面子。
看来眼下这般情况,不如实回答却是不行。他只得暗叹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
“敌人虽然来势汹汹,但因为各部仓促成军,没有没有统一口令,没有协防,彼此之间亦称不上配合,我军若布置一部在外游击,可使其无法全力参与攻城,等到敌势疲惫,我军便可寻其弱点,内外夹击,一举克敌,如此岂非好于被动防守?”
费祎见他没有改变战术意图的意思,便抱拳道:“祎身为奔波传信之人,对于战局本无置喙的余地,但有一句逆耳忠言不吐不快……”
他稍一停顿,面色倏忽一肃,抬眼直直盯着姜维,郑重道:
“尝闻伯约做事好出奇兵,且屡屡能化腐朽为神奇……但所谓世事无绝对,伯约你正值大有可为的年纪,又蒙主公、军师看重,为人处世,还是脚踏实地、不务虚名一些为好。祎自知位卑言微,本无立场说这些话,但你我终究相交一场,还是厚着颜面奉上此语,万望你慎之。”
说罢,作了一揖,就此转身离去。
姜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于门厅,心头火气却是不可抑制地燃烧起来。
费祎这番话明着劝处事谨慎一些,但言下之意却是在暗责他好大喜功,放着稳稳的防守不做,偏要搞什么分兵出击——此策这虽然增加了歼灭雅顿的机会,但城池失陷的风险亦随之增大。
但他又有些无奈,因为在历史上,两人的关系大抵就是这样的。
历史上的他是主张伐魏的鹰派,而费祎则是坚持保守战略的鸽派。
诸葛亮、蒋琬死后,费祎当政期间,史载“姜维每欲兴军大举,费祎常裁制不从,与其兵不过万人”,可以说历史上的他被费祎压制的很惨,最终分道扬镳。
而在另一个时空的此时,两人因不同的理念导致的分歧已经初露头角。
大抵费祎的想法稳健——毕竟诸葛亮对大局已经有详细的布置,身为属下就该做好属下的本分,以达到既定战果为第一要务。
而姜维想的想法更进取——他不仅仅想守住略阳,还想找机会行防守反击之举,以求最大程度扩大战果。
不能单纯的说谁对谁错,只是两人的行事风格不仅相同而已。
“宿命,终究是种逃不开的东西。”
孤立良久,姜维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情绪。
“我主意已定,此时断无更改的可能!”
大战在即,这一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