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道:“父皇虽已年逾花甲,却仍精神矍铄,硬朗得很。归天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孤真有些等不及了呢!”
“等不及就送他老人家一程。”朱恒的口气轻描淡写,仿佛随口一说。
“弑君?”朱高煦有些吃惊。
“此话就当臣没说。”
“怎能当先生没说呢?孤倒是很想听听。”朱高煦不由想起迁都大典上朱高炽喜气洋洋、故作谦逊的样子。父皇也太偏心了!他不禁怒火中烧。“有什么话先生尽管全说出来吧,孤赦你无罪。”
“那臣就斗胆直言了。”
“快说快说!”朱高煦催促。
朱恒陈言道:“圣上对殿下曾一度宠信有加,因为那时是靖难的战争岁月,殿下冲杀在前,堪为圣上的左膀右臂,须臾不舍离开。自天下太平后,圣上便开始重视以守成见长的皇长子,加之朝中一些奸佞推波助澜,东宫的地位愈发巩固。到如今,若再想扭转局势,便只能行非常之举了。”
“非常之举?先生给孤讲讲怎么个非常。”朱高煦心中的魔鬼蠢蠢欲动。
“这个嘛……”
“先生但讲无妨。”
“恕臣直言,”朱恒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方才殿下说到弑君,其实古往今来,这种事还少吗?赵主父困死于沙丘宫,隋文帝离奇崩逝,还有那赵匡胤与赵光义兄弟的‘斧声烛影,千古之谜’,更别说宋齐梁陈与五代十国等乱世中子弑父、弟弑兄的故事了,不胜枚举啊!都是嫡出,凭什么天位一定要传与长子?有道是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
王斌在一旁帮腔:“做大事不能心慈手软,人挡杀人,佛挡弑佛!”
两人一唱一和,仿若商量好了一般。
朱高煦激动地说:“是啊,你们说的对。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既然他不仁,休怪孤不义!”
“殿下一点即通,否则,臣口出大逆之言,唯有以死谢罪了!”朱恒道。
“千万别!先生是孤的股肱,孤还要与先生一起做大事呢!说说实际的,我们身处齐地,远离京畿,如何能做推手,帮助父皇早些上路呢?”此时此刻,在朱高煦心中,父子亲情早已被一己私欲挤到了爪哇国。
“推手必须有,但不是我们,”朱恒道。“即便我们能动手,也不可亲为。”
“那还有谁能为我们动手?”
“赵王曾长年经营北平,在新都的关系盘根错节,很有人脉啊。”
“孤的三弟?”
“对呀,赵王聪慧过人,允文允武,曾深得圣上宠爱。圣上在南京登基后,专留他镇守北平,命有司将一切政务先交赵王过目,再行处理。直到永乐七年,有人告他‘多行不法之事,凌驾于有司之上’,圣上下旨诛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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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长史顾晟,褫夺他冠服,后来又打发他去藩地彰德。这几年赵王身在彰德,却心系北平,北平以前的老王府他仍然未曾交出,在彰德的住处仅是一座旧行宫,迟迟不肯盖新王府,看来他北归之心一直未泯啊!”朱恒的分析有条有理。
“是这么回事。”朱高煦点头。
“赵王表面上乖了,”朱恒继续说。“可圣上当初那样处罚他,据臣所知,赵王和他的旧部并不甘心,甚至对圣上心怀怨恨。所以,我们不妨指使赵王的人冲在前面。成了,赵王的威望远不及殿下,到时候殿下只需顺手牵羊,便可坐享其成。败了,那也由赵王的人顶着,与我们汉王府毫无干系。”
“借刀杀人,够狠!不过,却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此次迁都大典,孤在北京见到了三弟,他和他的手下确实都憋着一肚子火。可是,我们如何能说动三弟呢?”
“殿下莫非忘了吗,赵王的身边还埋着一枚咱们布的棋子呢。”朱恒提醒。
朱高煦想了想。“你是说燕燕?”
“小女子可当十万兵!”
“哈哈哈哈!”朱高煦大笑。
朱恒朝王斌使了个眼色。
王斌道:“臣与赵王护卫指挥使孟将军聊过。看得出来,此人最希望自己的主子得登大宝,自己也好弄个扶立新君的大功臣,封侯拜相。”
“你是说孟贤?”朱高煦道。“他妹子是三弟的宠妾。他当然希望主子腾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最为难得的是,这孟贤与赵王在京城的旧部皆曾为同僚,交情深厚,”朱恒提示。“特别是,他和羽林军前卫指挥使彭旭是八拜之交,羽林军可是拱卫皇宫禁苑的呀。”
“功课做得不错!羽林军至关重要。让三弟的人打头阵,这固然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不过,孤放心不下的是,父皇派在他身边的长史赵亨道却是个极难对付的家伙,我们须万分小心,此人只听命于父皇。”
“这种事当然不能让这个腐儒知晓,甚至不能让赵王本人知晓。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其后。桃子最后谁来摘,还说不定呢!”朱恒话里有话。
朱高煦道:“话不能这么说,孤与三弟有过约定,荣辱与共。倘若三弟真的弄成了,他坐龙廷也无妨,只要不是那个死胖子。”
“殿下太好心眼儿了。”
朱高煦道:“好了,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暂不在此讨论,还是继续说说运作的细节吧。”
朱恒道:“好,臣就说细节。如此大事,里应外合方稳妥。我们还需在宫内找人配合。”
“对,双管齐下!可说到宫内,有谁能帮上我们吗?”朱高煦心中无底。
“有。黄公公。”朱恒显然早有打算。
“黄俨?这种掉脑袋的事,他也肯参与?”
“黄公公执掌东厂,咱们想在宫里成事,肯定绕不开他。不过此事他不必亲力亲为,他睁只眼闭只眼,递个消息什么的,就足够了。圣上年事已高,身边的人都在打他身后的主意,为自个儿寻找新靠山。黄公公与赵王的关系殿下是知晓的,非同一般。近来他遭遇圣上冷落,心中忐忑。他当然最盼着赵王成气候,那样一来,内廷的头把交椅便非他莫属了。所以他绝对不会破坏赵王的好事,甚至会暗中配合。至于宫内的太监与宫女,殿下也清楚,他们对今上有多怨恨。我们不难从中找出些肯搭把手的人来。”
“是啊,杀了那么多宫女,自然有人要向他索命!”朱高煦道。
朱恒请命:“此事殿下就交给臣与王将军弄吧。王将军去彰德游说孟贤,臣去京城联络黄公公。赵王经营北平十数载,在北京城故旧遍地,臣顺便也都访访他们。”
“好吧。不过,此事一定要严格保密,倘若泄露出去,那可是捅破天啊!”朱高煦不无担心。
“放心吧,殿下,事情是臣等办的,殿下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朱高煦大笑:“先生奇谋!事成之后,孤定当与尔等共享荣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