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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殿被焚的次日午后,徐妙锦来到被压抑气氛所笼罩的乾清宫。宫女和太监们一个个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李童迎上前来:“妙锦郡主!”
“皇上在吗?”妙锦问。
“在。可郡主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
“昨晚三大殿被焚,皇帝在太庙跪了一宿,”李童答道。“今日早朝又有御史罗通、何忠批评时政,把三大殿被焚归咎于朝廷的种种失误,引得皇上震怒,将二人谪往交趾。皇上回来连午膳都没用,就眯瞪上了。这会儿正在睡午觉。”
“妙锦就是来劝慰他的。”妙锦道。
“那郡主到暖阁等一会儿吧。待皇上醒了,李童去叫郡主。”
宫内传来朱棣的声音:“谁来了?是妙锦吗?”
妙锦高声回答:“是我!”
朱棣:“让她进来!”
李童向妙锦躬身:“郡主请吧!”
妙锦走进乾清宫时,身穿常服的朱棣刚刚从榻上起来。
“李公公说姐夫没用午膳,妙锦让御膳房给你送点儿吃的来吧。”妙锦关切地说。
“不吃,没胃口。”朱棣道。
“还在为三大殿的事烦心?”
“何止是烦心,十年备料、四年施工、无数工人的汗水、流水般花去的白银,三大殿仅仅使用了三个月,竟顷刻间付之一炬!岂是一句烦心就能了的?”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怎么难过也于事无补。姐夫还是往前看吧。”妙锦开导他。
“不幸中的万幸是,杨荣和蒯祥他们把奉天门东庑秘阁里的四千余册御书图籍和制敕文书抢救了出来。”朱棣自我安慰。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总结教训吧。”
“妙锦,你来说说,这火难道真的是有定数吗?”
“昨晚的大火,听说是大殿遭遇雷击?”
“是啊,天雷勾地火。可为什么这天雷专击我的大殿?莫非是上天和祖宗对我不满?”
“姐夫想多了。”
“你来的时候我正在想,御史们的话也许并非没有道理,会不会是因为靖难夺位、强行迁都、大兴土木、滥杀无辜,惹恼了上苍,上天降雷对我示警?”
“姐夫能从灾祸中反省自己,这很好。三大殿被焚是场天灾,但是倘若姐夫能够从中悟出教训,从此告别残酷,体恤民情,未尝不可以将坏事变成好事。”
“你说的对。我要下一道罪己诏!”朱棣有些激动。
“罪己诏?”
“对,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
“好啊!”妙锦鼓励他道。“你有这种态度就好!想当年汉武帝颁布《轮台诏令》,检讨了自己的穷兵黩武,调整了帝国的发展政策,他最终仍不失为一位伟大的君主。”
“说做就做。李童!”朱棣高喊。
李童走进:“李童在!”
“笔墨伺候。朕要亲自起草一份罪己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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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有永乐帝罪己诏的邸报传抵乐安时,汉王朱高煦格外兴奋。他特意把朱恒和王斌叫到自己的书房。
“父皇下了一道罪己诏!”朱高煦晃动着手中的邸报。“看看!看看!”
“臣等已经知悉。”朱恒道。
朱高煦展开邸报,挑重点高声朗读:“‘现有不便于民及诸不急之务者,悉皆停止,用疏困弊,仰答天心。’哈!他也有不敢再大兴土木的时候?还有这段,‘从即日起,改在奉天门听政,文华殿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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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好好好!文华殿是东宫的地盘,这回孤的这个胖哥哥也只好乖乖给他爹腾地儿了!”
朱恒道:“据从北京回来的人说,三大殿被焚,不少人都拍手称快呢,说这是上天对皇上诛杀两千八百名宫女的震怒。”
“这回皇帝也知道报应不爽了。”王斌幸灾乐祸。
朱高煦道:“三大殿启用仅三个月便被焚毁,这肯定是天兆。”
“当然是天兆,”朱恒道。“今上的名讳从木,木毁于火,终于应验了。”
“幸亏我们在东昌南集盖的真武庙没用木头,避免了火焚。先生有先见之明啊!”朱高煦深感庆幸。
王斌道:“话虽如此,只可惜,这场大火并没有撼动东宫的根基。”
“太子的背后是圣上,只要这个后台还在,那位爷的根基恐怕就很难撼动,除非……”朱恒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朱高煦急着想听。
“除非他的后台坍塌。”
“先生是说父皇归天?”一肚子怨气的朱高煦已毫无忌讳,口不择言。
朱恒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