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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信正与周文铭一起在皇宫工地上指挥着工匠和军役民夫们干活,黄俨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
二人向黄俨施礼:“黄公公!”
“刚才咱家在工地上转了一圈,一派生龙活虎,热火朝天,工程进展还是蛮快的啊。”黄俨没油没盐地夸了两句。
蔡信迎合道:“圣上定下了明年年底交工的硬期限,我等自然不敢怠慢,殚精竭虑唯恐不及。”
“工期是要赶,”黄俨道。“可这工程质量也一定要保证啊,这可是天字第一号的重大工程,丝毫马虎不得。”
蔡信道:“黄公公尽可放心,工程的质量层层把关,绝不允许半点马虎。请您随时莅临检查指导。”
“嗯,明白这个就好,”黄俨朝四下里望了望。“对了,蔡大人,怎么不见你们二当家的?”他看似无意地问。
蔡信犹豫了一下。“蒯所丞出差去了。”
“出差?他去哪儿出差了?”
“苏州。”
“他去苏州做什么?”
“工地订了一批陆慕御窑的金砖,准备铺在宫院东中西三条路上。这些砖尺寸大,要求高,蒯所丞不放心,亲自去产地验看一下。”
“验看金砖,谁过去不成,非得他亲自去?”黄俨不高兴了。“他可是总领皇宫及五大门工地施工诸事的啊!”
“蒯所丞是苏州府人,对当地熟悉,所以他去陆慕御窑最为合适。”蔡信解释。
“瞅瞅,说漏嘴了吧?苏州府是他老家,假公济私,我看他就是想回家看看!”
“真的不是公公想的那样,蒯所丞他……”
“别跟咱家里格楞,咱家全明白!工地上这么忙,他一个总领皇宫及五大门工地施工诸事的营缮所丞,找个借口,跑回老家去,太不像话了!罚他一个月禄米!回来以后咱家要好好问问他!”黄俨说罢,拂袖而去。
蔡信一头是汗。“真是倒霉催的,谁料想这丧门星会来横插一杠子。”
周文铭道:“这种事很难瞒得住。”
“好了,我也该回营缮司去了。你就受累带着大家在这儿干活吧。”蔡信对周文铭道。
“您忙您的去,工地上的事就交给文铭了。”
周文铭望着蔡信转身远去,又想起了田铎的话语:“一个长得特别俊的小僮仆,就像是个女孩子……芹儿,对,师父叫他芹儿!”
他丢掉手里的工具,快步朝黄俨的方向追去。
还好,黄俨尚未走远。
他看看周边无人,快步跟上。
“督董大人!”
黄俨停下脚步,转回身。“周工首?”
“是。”
“有事么?”
“小的有隐情要向督董大人禀报。”
“隐情?什么隐情?”
“蒯所丞去苏州不光是检验金砖。”
“当然不是,他还要忙里偷闲回家看看。”
“除此之外,他还要去常熟。”
“常熟?他去常熟做什么?”黄俨警惕起来。
“督董大人,您听我细细道来。”周文铭凑到他耳边,低声讲述。
黄俨听得满脸惊愕。
※
蔡思诚和蒯祥走进常熟县学。
课堂里传出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一名役工迎上前来:“二位来此有何公干?”
蔡思诚道:“我们来见薛教谕。”
“薛教谕在给学生上课。”
“等他下了课,劳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虞山镇的蔡思诚求见。”
役工道:“你们稍等,我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薛澄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蔡老先生,今日是什么风把您刮到薛某这个小小的县学来了?”
“今日的风可不一般,京城刮来的风,”蔡思诚道。“来,老夫介绍一下。这位是北京皇宫工地的蒯祥蒯所丞,老夫的徒弟。”
蒯祥向薛澄施礼:“蒯祥见过薛教谕。”
薛澄慌忙还礼:“哎呀哎呀,蒯所丞的名字薛某有所耳闻,薛某听人说起过你巧做金刚腿儿的奇事。今日得见真容,少年英俊,果然名不虚传。薛某三生有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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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教谕过奖了,在下不敢当!”
“蒯所丞莅临鄙县学,可是有事?”薛澄问。
“阁下的一位故人托我捎来一封书信。”蒯祥掏出书信,呈与薛澄。
薛澄打开信封,惊呼:“妙锦郡主!”随着读信,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竟是如此大事!蒯所丞,蔡老先生,薛某怠慢了!我们进屋,细细商议。二位请!”
蒯祥:“薛教谕请!”
他和蔡思诚随薛澄进屋。
※
重拾女儿装的蔡小芹在家中给花盆里的花浇水。
门开了,蔡思诚和蒯祥走进。
“回来啦?事情办得如何?”小芹迫不及待地问。
“薛先生答应三日后交稿。”蒯祥回答。
小芹抱怨:“芹儿想跟你们去吧,你们嫌芹儿碍事。说说,薛画家究竟是个何等模样之人?”
“一个脑袋两只手。”蒯祥的回答风淡云轻。
“这话等于没说,谁也没长着三头六臂。”
蔡思诚道:“闺女没听出来么?你二师兄的意思是,薛澄并没有明显的过人之处。”
蒯祥忙说:“师父言重了,徒儿岂敢狂妄。”
蔡思诚道:“师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小芹问:“薛先生这么痛快就答应画图了?不是说他这个人很心高气傲么?”
“心高气傲不假,”蒯祥道。“可也得分跟谁。有师父的大面子,有妙锦姑姑的亲笔信,他岂会不痛快?”
蔡思诚道:“师父的面子不算啥。关键是此图乃御用之图,他画好了,也是千古流芳的功德。”
小芹撇撇嘴:“读书人都声言淡泊名利,看来也不尽然啊。还是那句话说的对:学成文武艺,贩与帝王家。官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关系到皇帝,都趋之若鹜地往上冲,拦都拦不住。”
蔡思诚不予苟同:“这话未免太过刻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历来是士子的向往,怕是谁都难以免俗。”
“是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蒯祥道。“不说那么多了,且看三日后他的图如何吧。师妹,办完此处的事情,我们一起去苏州。”
“好啊,去苏州逛逛,”小芹拍手叫好。“锦绣繁华地,温柔富贵乡。芹儿尤其要亲眼看看爹爹当年造的那座断梁门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