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接着讲。”
“陛下做太子时,一度被废为沂王,心中定有一百个委屈。如今君临天下,报复那些得罪过陛下的人,自然是易如反掌。”
“爱卿的意思是,朕不应该惩罚他们?”
“仁宗皇帝赦免了建文朝的罪臣,天下归心。”
朱见深点头道:“抛开个人的恩怨,宽恕仇人。”
“陛下若有此宽大胸怀,天下莫不心悦诚服。”
“谢谢爱卿的提醒,”朱见深从善如流。“朕明白了。”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个人的私怨宽恕了,可损害国家的恶行也不能听之任之呀!”李贤提醒。“公正,才足以立威!”
“爱卿什么意思?”
“回头审视,夺门迎复不过是一场闹剧,发起者石亨、曹吉祥、徐有贞也已证明全都是野心家,受到了先帝的处置。夺门之变太多的阴谋,除了那几块料,其他人的夺门功事也应予以甄别,该清理的清理。”
“你是说太平侯?”朱见深何等聪明。
“陛下圣明!”李贤道。“范广无辜被诛就有张軏作祟,他死了也就算了,可他儿子张瑾,平定曹逆叛乱时竟断然拒绝吴瑾的求助,致使吴瑾孤立无援为贼所杀。怎好让这样的人继续安享富贵呢?”
“可气!”朱见深做怒。“夺门功事弊害甚多,你给朕仔细捋一遍,就从张氏父子查起!革除张瑾的太平侯爵位,降职为指挥使听用!”
新皇帝恩怨分明,哪怕是靖难第一功臣河间王张玉之孙,处置起来也毫不手软。
“遵旨!”
※
英宗皇帝的裕陵仅用了四个月便大功告成。它中规中矩,为以后的明朝皇陵立下了典范,后来宪宗皇帝的茂陵、孝宗皇帝的泰陵、武宗皇帝的康陵,皆沿用此制,此乃后话。
五月初八,奉安队伍如期进入天寿山裕陵园区。
披麻戴孝的白圭、朱永、蒯祥、陆祥、田铎、黄福、吴昱及众工部官员跪于道边。
田通指挥着工匠们打开地宫入口。在震天的哭声中,英宗皇帝的梓宫被抬进地宫。
地宫口封死,众人站起身来,蒯祥也舒了口气。
田铎道:“师父如释重负,是因为梓宫进入了地宫,担子终于卸下来了吧?”
“不全是。”蒯祥道。
“不全是?”田铎问。“那还因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此次进入地宫的,只有英宗皇帝一个,没有妃嫔为他陪葬。师父为此感到欣慰。”
“是啊,这是咱们建造的第四座皇陵了,”田铎道。“只有这一次,不用再为那些被迫殉葬的后宫女人们哀叹了。”
“不管英宗皇帝这一生都做过些什么,仅此一件事,就足以证明他的心地是善良的。”蒯祥道。
英宗皇帝朱祁镇终于入土为安了,可他的遗诏并没有得到严格执行。他临终前曾千叮咛万嘱咐:“钱皇后百年后,与朕同葬。”蒯祥等施工者也确实在他寝宫的东侧建造了钱皇后的寝宫,但是在朱见深生母周贵妃的干涉下,钱后的寝宫却与丈夫隔着数丈远,中间堵死!而在英宗寝宫的西侧,则预留了周贵妃的寝宫,它却是与英宗寝宫相连的。人间的宫斗从地上算计到了地下,不知该算是可悲呢还是可怜。
当然了,这是皇家的最高机密,就连执行遗诏的顾命大臣李贤都蒙在了鼓里。至于施工的蒯祥、陆祥、田铎他们,更是只好守口如瓶,相互间连谈论都不敢谈论,唯有摇头叹息。
※
成化帝朱见深在奉天门御门听政。
他郑重宣布:“裕陵工程动用了八万军役民夫,终于使先帝的梓宫按时进入了陵寝。白圭、蒯祥、陆祥、朱永、黄福、吴昱,你们,还有参加施工的全体军民,都劳苦功高!”
白圭:“这是臣等的职责所在!”
朱见深道:“裕陵还有些收尾工作,就由陆爱卿去完成吧。”
陆祥:“臣领旨!”
朱见深道:“朕另有一件重大工程,需要工部去做。蒯爱卿!”
蒯祥:“臣在!”
朱见深道:“天顺元年,承天门遭雷击火焚。承天门是皇宫的门面,不可长期荒废,朕决意将它重修。蒯爱卿,当年的承天门是你修建的,这回重修承天门,图纸仍由你来设计。不过,这一回的承天门,不仅仅是重修,而且要扩建。形制上也由原来的牌楼式改建成宫殿式。”
“臣一定按照陛下的要求,尽心设计。”
朱见深宣布:“此次承天门的施工,由工部尚书白圭与侍郎蒯祥共同主持。”
白圭和蒯祥齐声:“领旨!”
朱见深道:“好了,下面说说另一件事情。朕决定,恢复景泰的皇帝号。”
群臣中一阵骚动,议论纷纷:“恢复郕戾王的皇帝号?”“先帝尸骨未寒呀!”
朱见深力排众议:“本朝以孝治国,实行仁政。且不说景泰是朕唯一的亲叔叔,他对我大明朝,也是功大于过的。他领导军民打退了瓦剌,保住了北.京城,诸卿今日能在此上朝,不认为应该感恩于他吗?”
大臣们立刻脑筋急转弯,纷纷顺着皇帝说:“是这么个理儿。”“说的好!”“说的对!”
“所以,朕要恢复景泰的皇帝号。他的庙号与谥号朕也已让内阁拟好了。李爱卿,你来说说吧。”
李贤上前:“遵上意,内阁给景泰帝拟的庙号是代宗,谥号恭仁康定景皇帝。”
“就这么定了,”朱见深拍板。“景泰庙号代宗,谥号恭仁康定景皇帝。”
他年纪轻轻,但童年时代的苦难却使他早早成熟,深谙政治运作的诀窍。冤冤相报何时了,叔叔君临天下近八年,有过也有功,尤其是当朝的大批官员都曾在景泰朝得意过,处理过往的恩怨,须和风细雨,怀柔为上。
众朝臣齐声祝颂:“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的祝颂明显的发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