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来日方长。别以为有于谦做后台,他就怎样了。你叔父我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有的是小鞋给他备着!”
“哈哈哈哈!”石彪大笑。“无毒不丈夫,侄儿全听叔父的!”
不出所料,景泰帝朱祁钰在石亨的事上和起了稀泥。他单独召见于谦时不痛不痒地道:“于爱卿,朕已提醒武清侯了,要他检点,加强军纪。不过,范广向你告发的那些事,也不一定完全属实,据朕所知,有的也是捕风捉影,夸大其词。范广与石亨将帅不合,双方身上都要找原因。朕听说,不光石亨,张軏对范广也很有看法,说他居功自傲。一个巴掌拍不响,范广骁勇善战,是员虎将,这个不假,可他过于耿直,不晓变通。你也提醒他注意些,水至清则无鱼嘛。”
于谦奏道:“臣请陛下训斥武清侯,是为了整饬军纪。石亨叔侄贪墨倒也罢了,他还结党营私,培植自己的势力,败坏军中风气。至于石亨与范广之间孰是孰非,自古邪正二者势不相容,正人指邪人为邪,邪人亦指正人为邪,人主辨之甚难。臣以为,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萝,非依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竞为朋党。望陛下明鉴!”
他在用《资治通鉴》中的金句来警醒皇帝。
朱祁钰不为所动,道:“爱卿说的非常对,武清侯喜欢拉帮结派,有些邪,朕今后一定对他严加管束。不过,他毕竟骁勇过人,立有大功,在边关最有威望,草原部落对他闻风丧胆,都称他‘石亨爷爷’。大同一带的边将又都是他带出来的,只听他的话,防守边镇还得依靠他叔侄。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爱卿总督军务,还是要用人以长,团结好各路的将士啊!”
于谦有些气馁,奏道:“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臣总督军务,确实权势太重,对部下要求也过于严苛,束缚住了他们的手脚。臣乞请陛下解除臣的团营提督,各营军马就由着石亨独自操练吧。”
朱祁钰道:“爱卿这是哪里话?朝廷倚重爱卿,朕倚重爱卿。大明危难时,全仗着爱卿与武清侯同济艰危,朕哪里有对爱卿的半分猜忌?团营军务,爱卿一定要继续管下去,切不可撂挑子啊!”
“谢陛下的信任!既然陛下如此说,臣只好继续勉为其难了。”
“这就对了。精诚团结,精诚团结!”
“陛下若无别的事吩咐,臣就告退了。”于谦奏道。
“好,爱卿有恙在身,朕就不留你了。爱卿回去歇息吧。”
于谦退出。朱祁钰松了口气。
在一旁侍奉的兴安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兴安问句不该问的话。”
“有话就说。”
“于大人乃国之栋梁,武清侯只是一介武夫。于大人严于治军,治到了武清侯头上,陛下为何不就此处分一下他,却一味和事呢?”
朱祁钰道:“朕当然知道于谦比石亨更重要,朕也知道于谦的人品比石亨强百倍。可是,满朝文武皆以于谦的马首是瞻,幸好他不是一个弄权之人,否则的话,他就一手遮天了。”
早已坐稳了皇位的朱祁钰开始防范大臣手中的权力了,哪怕这个大臣对他一向忠心耿耿。
“陛下对于大人不放心?”兴安问。
“高处不胜寒,朕对任何人都不能一百个放心。”
“奴婢明白了,把石亨放在那儿,对于大人也是一个制衡。”
“你算是开窍了,”朱祁钰道。“土木之变与北jing保卫战后,朝政一直由文臣集团把持,文臣、武将,哪一方做大都不是好事。”
兴安不寒而栗。他忽然意识到,于谦确实是太高洁,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其实不适合做朝廷重臣。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的,必须像汉高祖的丞相萧何一样,稍稍贪一点儿,敢于自污;或者像秦王的大将王翦,请田宅为子孙业。有私欲,有劣行,帝王才会知道你是个俗人,只追求物欲而没有政治上的野心,也才能对你放心。
以前他总不明白,为什么石亨受封太师,而石亨的上司于谦却只给了个少保。尽管不论太师也好,少保也好,都是荣誉性质的虚銜,可太师属三公,少保属于三孤,三公的地位要高于三孤。下尊而上卑,这样安排不合理呀!现在他懂了,这是皇帝在有意压着功高震主的于谦呀!
莫非这也是于谦至今未能进入内阁的原因吗?于谦大忠大勇大才干,本是担任内阁首辅的最合适人选,可是皇帝就是不提名他入阁。现在他终于想清楚了,于谦已经权倾朝野,若再入了阁,如虎添翼,文武一把抓,就真成为太祖爷时期的徐达加李善长,尾大不掉了。话说回来,当今圣上年纪轻轻,却深谙权力之道,兴安不禁深为敬服。
正说着,太监张永走进,奏报:“皇上,南京大理寺少卿廖庄来北jing了。他母亲病故,他回江西吉水丁忧,来京官给勘合,觐见陛下。”
所谓勘合,是洪武朝就开始实行的一项制度,海外使团朝贡、外地官员进京、车驾出入皇城、官吏驰驿等,都要持一张印有一半骑缝印的文书,文书的骑缝印须与朝廷的留底对上,以辨真伪。
“廖庄?”朱祁钰努力回忆。
“对,南京大理寺少卿。”
“朕当然知道他!他也是去年上疏复立沂王的一个。更有甚者,他在奏疏中还规劝朕时时朝见南宫。朕正要找他呢!上疏复立沂王的大臣都打了板子,唯独他离着远,成了漏网之鱼。好啊,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这就怪不得朕了!传旨,明日早朝后,让他来东角门见驾!”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