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忠脸色大变:“大师说卢某踩在了老虎尾巴上,那卢某这脚是应该抬起来呢,还是继续硬踩着?”
“继续踩着肯定会被虎吃掉。”
“那如何才能抽身呢?”
“这就不是我一个瞎子所能化解得了的了。卢大人不是善于随机应变吗?自己腾挪去吧!”仝寅把布袋中的两锭银子摸出,重重地放在桌上,转向门达。“门大人,卦也算完了,送仝某回去吧。”
“好,门达送大师回去。卢大人,您先坐着。”
门达扶仝寅起身,搀着他走出茶室。
卢忠独自一人留在茶室中,发呆。
坏了,他说我害人害己,这可如何是好?卢忠深为后悔。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当初听朱骥的就好了。接下去怎么办呢?这件事再不能继续做下去了,必须及时脱身!可是水已然泼出,如何收回来呢?有了,装疯!我要是成了疯子,以前举报的事情就全都不作数了,疯子的话岂能当堂呈供?对,就他了,装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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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皇后带领着一群宫女在南宫的庭院里织布。
朱祁镇信步走来。“都织这么多了,效率挺高啊!”
钱皇后道:“御用监送进来的生活用品越来越少,不够用的。只好带着她们织些布,做些刺绣,托人拿出去换钱,贴补日常用度。”
南宫近来的日子确实很难,供给减量,不仅需要靠织布换钱,钱皇后还不得不求娘家时时送来些吃的用的,维持南宫的正常运转。
“好了,”朱祁镇道。“都忙了一头晌,歇会儿吧,与朕说说话。”
钱皇后放下织机,站起身。
“我们走一走吧。”朱祁镇提议。
两人相扶着向花园走去。
花园中的大梧桐树只剩下了一个树桩,树桩旁的茶几和椅子缺少了树木的映衬,显得十分突兀。
朱祁镇道:“坐会儿吧。”
两人在茶几旁坐下。
钱皇后惆怅地说:“有那棵梧桐树的时日,陛下还可以在此纳纳凉。如今树没了,只剩下老阳儿了。”
“天转凉了,晒晒老阳儿也挺好。”朱祁镇自我解嘲。
“陛下倒是学会了随遇而安。”
“否则又能怎样?硬碰硬,那只会头破血流。”
“陛下的心态平和多了,”钱皇后道。“对了,这些日子怎么不见那个锦衣卫头子了?”
“你是说卢忠?”
“对,卢忠。”
“疯了。”朱祁镇道。
“疯了?怎么回事?”
“朕也是刚刚听说的。阮浪入狱,就是这小子捣的鬼。朕不该把金刀赐给阮浪。”
“金刀怎么了?”钱皇后问。
“卢忠告发说,金刀是朕的尚方宝剑,用来联络旧臣,图谋复辟。皇帝抓住了这个机会,穷治不已。卢忠大概是心里有鬼吧,终于崩溃,疯掉了。”
“这种人,卖友求荣,不地道!谁知道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呢!”
“不管他真疯假疯,”朱祁镇道。“反正一个疯子的告发是不作数的,咱们算是躲过了这一劫。只可惜阮浪没熬过酷刑,死在了狱中。皇城使王瑶也因拒不招供,被凌迟处死了。”
“太可怜了!他们一心伺候陛下,竟落得如此下场!”
“是朕的金刀害了他们。”朱祁镇叹息。
“皇帝是冲着陛下来的,金刀只是托词。没有金刀还会有别的,阮浪他们不过是赶上了而已。”
“是啊,看来他对朕始终未曾死过心,找个机会就想把朕解决掉。”
“我们以后更要多加小心了。”
“如此提心吊胆地捱日子,倒不如在瓦剌了。至少还有伯颜帖木儿和萨日娜郡主真心护着。”朱祁镇感慨。
钱皇后道:“如今的瓦剌可不比从前了。听说也先当上了大元天盛大可汗?”
“是啊,也先打败了北元大汗脱脱不花,自封可汗,建年添元。如今他的势力东达建州,西抵哈密,国土面积大过了我们中原。听说,前些时日他专门派完者脱欢来我朝通告,朝堂上众大臣还为是否承认他的大汗身份而争论了一番,最后朱祁钰还是接下了国书,承认他为天盛大可汗。”
“朱祁钰多贼啊,”钱皇后道。“他怎么会因为拒绝承认一个空头名号而得罪强邻呢?对了,陛下当初若是把那个瓦剌郡主,萨日娜,带回来就好了。省得臣妾又瞎又瘸的,照顾不过来陛下。”
“幸亏朕没带她回来。”朱祁镇道。
“此话怎讲?”
“她那个火爆脾气,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她若是在此,见朕受到如此委屈,肯定会大闹。那咱们还不?等着挨刀?”
“至情至性,也是难得!不过臣妾以为,陛下若是纳她为妃,祁钰还真会悠着点儿,她背后毕竟站着她强大的兄长也先。”
“依仗外虏?那朕岂不成石敬瑭了?这种事朕绝不会干!”
“陛下有骨气,此话只当臣妾没说。不过,日后陛下处境好些了,还是把她接来吧,也给臣妾分些压力。臣妾看她对陛下也是一片真情。”
“再说吧。此刻朕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情考虑这种事情。”这时的朱祁镇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越来越缩向自己的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