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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愁容满面地坐在衙署里。
指挥佥事门达走进,呈上几份公文。“卢大人,这几份公文,请大人签收一下。”
卢忠收下公文,心不在焉地在收文单上签字。
门达小心翼翼地探问:“卢大人闷闷不乐,可是有心事?”
卢忠长叹一声。“门大人,你也知道,我卢忠举报阮浪与王瑶,本是出于一片忠心,没想到不仅未能立功,反而还要三天两头去东厂作证,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说错一句话。现如今所有的人都如同躲瘟疫一般,躲避着我,唯恐不及。这可如何是好啊?”
“原来如此,”门达略作思索。“大人不妨去卜卜吉凶。”
“卜吉凶?”
“对呀。卢大人听说过仝寅这个人吗?”
“仝寅?你说的可是武清侯石亨从山西带回来的那个盲人卦师?”
“大人知道?”门达问。
“当然知道。说是此人算卦极灵,占祸福多奇中。”
门达道:“这个没错。就说正统十四年御驾亲征那一回吧,他就预先算出来了结果:‘龙岁一跃,秋潜秋跃,明年仲秋驾必复。但繇勿用,应在渊,还而复,必失位。’”
“什么意思?”卢忠粗人一个,听不大懂绕嘴的文言。
“就是说,天子出征不利,有‘潜’之象。龙潜,即龙潜到水底,暗喻真龙天子不在帝位,要等到第二年仲秋时节方能返回。而返回后,必然失去皇位。”门达用大白话解释。“当时石亨不敢相信,更不敢将这一爻辞上报。结果是,仝寅全言中了。正统帝被执瓦剌一年,回来后又幽禁在了南宫。”
“真神了!”
“仝寅从此名声大振,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找他算卦问卜,无不神验。卢大人不妨也请他占上一卦,看看当下的困局有无破解之法。”
“主意倒是不错,”卢忠道。“可我与仝寅素昧平生,贸然跑去武清侯府找他,是不是有些唐突?”
“这好办,”门达道。“在下倒是与此人有过几面之缘,可以替大人把他给约出来。”
“谢谢门大人,”卢忠大喜。“那就有劳了!”
次日午后,卢忠早早来到锦衣卫衙署附近的一个茶坊,在雅间中等待那位声名远扬的盲人卦师到来。
过了一会儿,门达搀扶着仝寅,在茶坊伙计的引领下,走进雅间。
卢忠忙起身相迎。“大师来啦?请坐,请坐!”
三人坐下,茶坊伙计端来香茗。“客官请用茶,明前龙井。”
“你出去吧,”卢忠吩咐。“我们说点儿事。”
伙计退下,关上门。
卢忠见面先恭维:“大师之名,卢某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仝寅道:“不敢不敢,浪得虚名而已。说正事吧,听门大人讲,卢大人想占卜吉凶?”
“是的,有劳大师了!”卢忠奉上两锭银子。“一点儿小意思,请大师笑纳。”
仝寅把银子推到一边。“我的规矩是,算不中不收酬金;算中了,破解不了,也不收。卦资之事,过后再说。”
卢忠朝门达使了个眼色。门达悄悄把银子装入仝寅身边的布口袋。
仝寅道:“那咱们就闲言少叙,开始吧?”
“大师请!”
仝寅从口袋中取出六枚铜钱和一个竹筒,把铜钱装入竹筒,右手托握,左手封口,上下摇晃了六下,将封口手放开,把竹筒内的铜钱依次倒出,摆在桌上,逐一去摸。他边摸边摇头。
“怎么样,大师?”卢忠急切地问。
仝寅道:“此乃周易六十四卦中的第十卦,易言:履虎尾,咥人凶。”
“卢某才疏学浅,还请大师解释其中的意思。”卢忠心中忽然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仝寅说道:“它的意思是,卢大人踩在了老虎尾巴上,老虎不咬人则已,若是咬人,那就不得了了!”
卢忠大惊:“大师言中了!卢某确实是踩在了老虎尾巴上,不知接下去该如何办。恳请大师给个提示,指条明道。”
“卢大人还是说说实情吧。”仝寅道。
卢忠有些不好意思启齿。
门达道:“求大师占卜,务必要以实相告。卢大人不必顾忌。”
“好吧,我说,”卢忠道。“怪卢某一时鬼迷心窍,向皇帝告发了南宫的阮浪和王瑶。”
“你说的可是太上皇身边的太监?”仝寅问。
“是。”
“大人告发他们什么了?”
“告发他们勾结外臣,图谋复辟。”
“这个罪名可不小啊!”仝寅一脸鄙夷。“说下去。”
“卢某本打算就此立上一功。没成想,功没立成,反而动不动便被叫去作证。卢某后悔不迭,生怕哪句话说岔了,再把自己给饶进去。此外,此事弄得我在同僚中间也难以做人,众人避我唯恐不及。卢某想请教大师,此种尴尬,有无破解之法?”
仝寅不屑地说:“害人害己。此兆大凶,死不足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