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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科都给事中李实正在朝房中看公文,司礼监的兴安公公走了进来。
李实慌忙起身。“哟,兴大总管!请坐,请坐!”内廷总管主动跑到朝房来,令他吃惊不小。
兴安摆摆手。“咱家就不坐了。咱家忙得很,说完话就走。”
“什么事,请大总管吩咐。”
“瓦剌使者完者脱欢来朝廷议和。昨日朝堂上讨论回访事宜,你提出的八条当议之事,圣上很是赞赏。”
“下官诚惶诚恐!”
“皇帝打算派出一个使团,随完者脱欢一道前往瓦剌,向瓦剌的那颜递交我天朝国书。皇上选中了李大人你,要你出任使团的正使,大理寺右寺丞罗绮出任副使。”
李实为人恣肆无拘检,有口辨,确实是个做使者的好人选。
李实道:“圣上派下官等出使瓦剌,李某不胜荣幸。国家养士,正备缓急之用,况主辱臣死,义也,李某虽不才,又怎敢推辞!只是……”
“只是什么?”
“只恐我等位卑,难当此重任。”
“两国交往,务求对等,”兴安微微一笑,他明白李实的意思,一个正七品的都给事中与一个正五品的大理寺丞,不够当国使的分量。“皇上已破格提拔你为礼部右侍郎,任命罗大人为大理寺少卿。放心了吧,李大人?”
“李实谢过天恩!”李实受宠若惊。
兴安递给他一卷国书。“这是朝廷的国书,你先看一看,有个准备。咱家就不多待了。”
李实送兴安出屋后,急急返回,打开国书,细细阅读。
诶,怪了,这国书中怎么没有一句话提到接太上皇回来呀?不行,我得问问去!
他卷起国书,慌忙追出屋。
“兴大总管!且慢!”
兴安转过身。“又什么事啊,李大人?”
“下官是想问,国书中为何没有提接太上皇回来的事呢?”
兴安不耐烦了:“拿着国书上路吧,管那么多干吗!”
“那……我们见到了太上皇,说什么好呀?”
“皇上的意思你不明白么?只谈息兵讲和,别的都不要管。”
“可太上皇……”
“至于太上皇嘛,你们愿意看他,可以去看看。你们不妨当面告诉他,他落到今日境地,也是他一味偏听偏信王振的结果!”
兴安的一番话令李实心头发冷。这位兴公公在正统朝也曾得势,是几位地位仅在王振之下的宫廷总管之一,那时他在正统帝面前何等卑谦,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谁料想主子一旦失势,沦为远在塞外的太上皇,他立刻改换门庭,翻起脸来比翻篇都快。
“那……”李实还想说什么。
“赶紧准备吧,准备好了,去向皇帝辞行。”兴安不容他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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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西域商人打扮的皮儿马黑麻骑马在大道上行走。他受了伯颜帖木儿与萨日娜的托付,前往北jing与明朝的朝中大臣秘密沟通。
快到居庸关了,迎面走来一队人马,是瓦剌出使北jing后返程的使者完者脱欢,随行的还有明朝回访瓦剌的正副使李实和胡绮,以及双方的随从。
完者脱欢一眼望见皮儿马黑麻,勒住缰绳。“平章大人,你这是去哪儿呀,怎地如此打扮?”
皮儿马黑麻也勒缰停下,道:“去给你完者脱欢大人打补丁呀!”
完者脱欢转向两位明使。“李大人,胡大人,你们且慢慢走着。我遇到个故人,说几句话,过会儿去追你们。”
李实点点头,带着队伍继续前行。
完者脱欢问皮儿马黑麻:“平章大人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皮儿马黑麻反问:“你在北jing谈判得如何?”
“互表善意而已,尚未言及实质。”完者脱欢以实相告。
“也就是说,你没跟他们提送还太上皇的事啰?”
“那颜嘱咐过,太上皇之事,他们不提,我绝不可先提。他们还真挺沉的住气,愣是没提。凭什么我提?”
皮儿马黑麻问:“与你一起的那两位明朝官员,回使我瓦剌,也没有接他们太上皇回去的意思吧?”
“没错,那个正使李实向我透露了,他们的国书中根本就没这档子事。”
“不出所料。”
“什么意思?”
“伯颜帖木儿大人料到你出使北jing,在太上皇的事情上不会有结果,于是又秘密遣我出来,与明朝的大臣们专门商议此事。所以我刚才说,我是去给你打补丁的。”
“那颜知道你出来吗?”完者脱欢问。
“马上就知道了。”
“此话怎讲?”
“你们谈判无果,伯颜帖木儿大人就会把差我秘密前往北jing的事告诉那颜。”
“平章大人的担子可不轻啊!”完者脱欢道。“你孤身一人,深入戒备森严的北jing城,就不怕让锦衣卫当奸细抓了去?弄不好那可要掉脑袋啊!要不要我派几个卫士跟着,一路保护大人?”
“你见过有商人带兵做保镖的吗?”
“哈哈哈哈!”完者脱欢大笑。“还真没见过。”
“若需要保镖,我自己早就带了。这回是文戏,不是全武行。我自有分寸。”
“那好,平章大人一路保重,完者脱欢恭候你的佳音!”
“好,”皮儿马黑麻道。“我们后会有期!”
两人相互拱手,各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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