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祥注视着他,点点头。
“还记得二十九年前的那场午门风波吗?”
“午门城楼拔高三尺?”
“是啊,朱高煦为难你。”汗珠从周文铭的额头沁出。
“老掉牙的旧事了,还提它干啥?”
“那都怪我……是我暗示朱高煦,午门城楼不够尺寸。”周文铭的嘴唇在颤抖。“我当时是那么的……嫉妒你……”
“别说了,师兄!”
“你原谅我了?”
“你我兄弟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其实我早就知道。”蒯祥泣不成声。
“很好,你原谅我了……下辈子我们仍然做兄弟!”
周文铭的眼神变得释然,然后逐渐空洞。他在蒯祥的怀里咽了气。
西直门外的战场上,明军和民军仍在与瓦剌军鏖战,杀得难解难分。
满面泪水的蒯祥怪叫一声,提刀冲进战场,连砍两名番兵。
正在双方胶着之际,石亨的援军赶到。
明军如虎添翼,瓦剌军逐渐不支。
大同王高喊:“撤!”
瓦剌军匆匆撤退。
※
北jing城下的战斗已经进入到了第五天。夜深人静,连续作战的瓦剌武士人困马乏,全都进入了梦乡。
瓦剌军战时宿营,用重装骑兵将轻骑兵围在当中,以为屏障。夜间每两名武士共宿一张革囊,睡于两马之上。这样一旦有警,只要一人惊醒,就会连带叫醒同伴,快速上马。此外,每骑还随一犬,有警则以犬吠为号。如此周密的军事部署,若要夜袭瓦剌大营,实为困难重重。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忽然,西直门城头火光闪闪,炮声隆隆。
无数的石炮弹落在瓦剌营地上,顿时鬼哭狼嚎,乱成一锅粥。
酣睡中的瓦剌武士死伤一片。
从睡梦中惊醒的也先披着皮袍冲出营帐,手中挥舞着马刀。但是眼前根本没有敌人,有的只是那从天而降的石弹。
也先高喊:“明军在哪儿?明军在哪儿?”
正在巡营的伯颜帖木儿回答道:“没有明军!只有炮弹!他们在城头上向我们炮击!”
炮击终于停止了。营地上一片狼藉,战马到处乱跑,伤兵们哎哟哎哟地哭叫。
也先问:“损失多少弟兄?”
“尚未统计,反正这几天的折损不下一万人。”伯颜帖木儿道。
四天作战,瓦剌方面基本完败,只有昨日在广宁门外小胜过一场,明军神机营提督武兴出城截杀也先,被也先击溃,武兴中流矢而亡。
刚说稍有斩获,现又遭到如此猛烈的炮击。
也先长叹一声:“天不助我!”
伯颜帖木儿道:“臣弟刚刚截获了一名明军的信使,是于谦派往宣府传送诏令的。他供称,于谦已派出五名信使,前往宣府、大同、永平、辽东等地,传令边军进京勤王。”
也先大惊:“若是这样,我们将腹背受敌,处境堪忧啊!”
“怎么办,大哥?”伯颜帖木儿问。
“撤吧!”也先无奈地说。他不想,也没力量,再继续打下去了。
※
次日清晨,于谦与石亨、范广等明军将领站在西直门城楼上。昨夜组织炮击,他们都整宿未眠。
远处传来一片欢呼,士兵们高喊:“瓦剌撤兵啦!瓦剌撤兵啦!”
“报—!”一名探子登上城楼,飞奔至于谦跟前,稽首。“瓦剌军已连夜拔营撤退!”
于谦:“再探!”
石亨道:“于大人好计策,看来派出的假信使已经奏效,也先相信我们援兵将至!”
范广敬佩地说:“受教了,用兵者虚虚实实,攻心为上!”
“报—!”又一名探子飞奔而至,向于谦稽首。“瓦剌军出卢沟桥,一路劫掠,向西南遁去!”
于谦道:“看来也先走的是原路,从易县、紫荆关出走。我们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石亨自告奋勇:“石亨愿率兵一支追击也先!”
范广更是摩拳擦掌。“末将也请缨追杀也先!”
“好!”于谦道。“我们给他送送行!石亨!范广!”
石亨和范广齐声:“末将在!”
“你们分头追击,趁也先出紫荆关前,再狠狠揍他一下。能救出太上皇最好,即便救不出,也要把也先打痛,让他几年之内再不敢动觊觎中原的念头!”
石亨和范广齐声:“得令!”
城墙上,蒯祥的民军们也都在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而欢呼雀跃。
田铎对蒯祥道:“师父,我们终于胜利了!只可惜周师伯没能亲眼看到。”
蒯祥热泪盈眶,自语道:“他看到了,冥冥之中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