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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领着十二岁的小皇帝朱祁镇和一群宫女,在紫禁城御花园里做摸瞎子游戏。
御用监小太监喜宁在一旁听命。
陈符从御花园边上经过,远远望见这一情景。他皱皱眉头,并未停下脚步,径直向张太皇太后的慈庆宫走去。
王振的眼睛上蒙着眼罩,盲目地摸索着。
小皇帝走到他身后,拍了一下他后背,然后迅速跑到一个树墩旁,拍拍手。“王伴伴,朕在这儿呢!”
王振转过身,伸着双手向前摸去。
朱祁镇悄悄闪向一边,蹲到地上。
王振高鼻梁,透过眼罩鼻下的凹缝,已经看到了小皇帝,却故意装作没看见,径直向前摸去,一下子绊在了树桩上,摔了个大马趴。
小皇帝和宫女都笑弯了腰。
朱祁镇上前,扯去王振的眼罩。“王伴伴真笨!你们说,怎么处置他?”
宫女们七嘴八舌:“罚!”“罚!”
王振乖乖地说:“认罚!认罚!”
“如何罚?”朱祁镇问。
“伴伴给陛下学个小狗叫吧。”王振不等回答,便叫了起来:“汪!汪!”
小皇帝笑得前仰后合。
此时的王振,无论在外朝还是在内廷,都已经权力大得没了边,可他在小皇帝面前仍然乖得像条只会摇尾巴的哈巴狗。因为他非常明白,眼前的这个孩子是他权力的全部来源。有了虎,狐狸才能假其威。
侯泰快步走来:“侯泰给皇上请安!”
朱祁镇问:“你不好好在慈庆宫伺候太皇太后,来这儿干啥?”
“回皇上的话,太皇太后让王公公过去一趟。”
“有什么事吗?”
“奴婢不知,奴婢只是传话。”
王振道:“皇上,既然太皇太后叫了,您就自个儿在这儿先玩着,伴伴去去就回。”
“你快点儿回来啊!朕等着你!”朱祁镇道。
“得嘞,皇上!”
王振随侯泰向慈庆宫走去。
朱祁镇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喜宁!”
喜宁趋步上前:“奴婢在!”
“你悄悄跟着,那边有什么情况,即刻回来禀报。”皇祖母这个时候叫王伴伴单独过去,他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
“喏!”
※
张太皇太后坐在慈庆宫里,召见张辅、杨士奇、杨荣、杨溥、胡濙等五位大臣。
陈符和几名女官、宫女及太监站于一侧。
张太皇太后对诸大臣道:“你们几个都是数朝老臣,朝廷股肱。当下皇帝年幼,望尔等同心协力,共同维护大明朝的安定。今日哀家请你们进宫,就是想嘱咐你们五位,要帮助皇帝管理好朝中的事情。”
五位大臣齐声:“臣等定当鞠躬尽瘁,不负太皇太后重托!”
张太皇太后特意对杨溥道:“杨爱卿,仁宗在日,常念卿忠诚,多次发出叹息。不想今日哀家还能倚仗于你。”
永乐十二年,朱高炽尚为太子,永乐帝朱棣北征回师,朱高炽遣使迎驾来迟,汉王朱高煦趁机进谮,朱棣一怒之下将以太子洗马杨溥为首的东宫官属全部逮捕入狱,一关就是十年,生死难料,杨溥却在狱中勤奋读书,把经书史籍通读了数遍。由此,朱高炽夫妇对杨溥感到格外亏欠,把他视作最值得信任的左右手之一。
张太皇太后的暖心话令杨溥感动得热泪盈眶。张太皇太后自己也流下了眼泪。
“朝廷的不正之风,你们五位顾命大臣要勇于出面纠正,不管是外朝还是内廷。”太皇太后显然是话里有话。
五位大臣齐声:“臣等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侯泰走进,禀报:“奴婢把王振给领来了。”
“叫他进来吧。”张太皇太后吩咐。
侯泰高呼:“宣-王-振!”
王振走进慈庆宫,向张太皇太后施礼:“太皇太后吉祥!”
“大胆王振!还不跪下!”张太皇太后板起面孔呵斥。
王振慌忙跪倒在地。
“你侍候皇帝不循规矩,该当何罪!”
太皇太后身边的两名女官应声上前,抽刀架在王振脖子上。
王振吓得魂飞魄散,哭喊道:“太皇太后,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奴婢死也得死个明白呀!”
张太皇太后道:“王振,哀家问你,你一个中官,依仗着自己曾经是东宫局郎,小皇帝一直跟着你,现如今离不开你了,你就胆敢在外边卖官鬻爵了?今日哀家要斩下你的脑袋,以谢天下!”
※
喜宁溜进慈庆宫院子。
宫门口站着一名宫女。
内里传出王振的声音:“太皇太后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喜宁凑上前去,轻声问:“小姐姐,里边这是怎么了?”
宫女轻声道:“太皇太后早就对王先生烦得要死,今日又听陈公公禀报,说王先生在外朝卖官鬻爵,胡作非为,还培植自己的势力。太皇太后立刻怒了,要当着顾命大臣们的面,诛杀王先生!”
喜宁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扭头就跑。
“站住!你去哪儿?”宫女在他身后喊。
喜宁头也不回。“去告诉皇上!”
慈庆宫里,张太皇太后仍在审问王振。
“奉天门前的铁碑是太祖爷所立,上面的字你可知晓?”她厉声问。
“奴婢知晓。”
“写的是什么?”
“回太皇太后的话,写的是:内臣不得干预政事。”
“亏你还记得,内臣不得干预政事,你却漏掉了后面三个字:预者斩!这就是大明朝的宫规!你竟敢公然破坏,无视祖宗定下的制度!哀家不杀你,更待何时?”
王振哭求:“奴婢知罪了!奴婢恳乞太皇太后看在奴婢多年伺候皇帝的份上,饶过奴婢一次吧!”他连连磕头。
张太皇太后道:“不提皇帝便罢,提起皇帝哀家更是来气。镇儿为太子时,先帝让你陪他识字读书,你可好,整日带着他到处玩,四处跑,把他的心都跑野了!你想让我大明朝的皇帝日后成为一个只知玩乐的昏君吗?”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哀家问你,你今年多大年纪?”
“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四十有五。”
张太皇太后冷笑:“四十五岁!荒唐!四十五岁怎地会有四十岁的儿子?”
王振一愣,然后马上醒悟。“曹吉祥是奴婢的义子。”
“你这个残缺不全的货还有螟蛉之子啊!”张太皇太后讥讽道。“哀家且不追究你这个,可你竟敢把自己那些干儿子派出去做监军,塞进锦衣卫当首领,居心何在?说说吧,你有几个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