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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院中搬进了一个年轻人。

赵大鹏吕颖夫妇在徐城生活了足足二十年有余,徐城地处偏僻,除却商队很少有人入城,更别说定居了。隔壁的院子自他们拜堂起就一直空着,却又有人定期打扫,约摸两日前,才终于住进了人。

“哎,你说,明日要不要去拜访一下新搬来那人?”赵大鹏招呼他的婆娘,大马金刀的坐在凳上,呵呵憨笑,“若人不错,也是多个好邻居。只是明日还要出城,拜访便要辛苦你了。”

屋外正在下雨,隐隐却有金戈相击的声响似是混在雨声之中,赵大鹏不由得将视线向窗边转去。

“新搬来那位李郎吗?”吕颖款步移至赵大鹏身侧,葱白手指轻轻抚上赵大鹏耳后揉按,“那当然是......”

赵大鹏握住她的手,忽然感觉今日的吕颖有些不一样。他家婆娘又不通医术,怎么可能有此手法?耳畔有几响银铃声乍起,倏然,赵大鹏自己脑袋向后一昂,又叫吕颖撤回手指轻轻一推,便连人带凳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鼾声如雷,竟是睡了。

这位“吕颖”自己莲步轻移,坐到窗畔的桌子上。她一双勾人美目轻眯,盯着院墙思考良久,尚才叹道:“......也罢,毕竟是受人之托,便不算到李小郎君账上了。”

李小郎君很想吃桂花糕。

他与旁人介绍时,曾说过自己叫李惟清。这是个身材高挑又面容清俊,相貌端正叫人心生好感的年轻人。

一份食盒正放在他的手侧,其中只剩下几点残渣。

李惟清的院子里堆满了尚未来得及收拾的杂物,只能暂盖上油纸,雨水噼里啪啦的落在上面。已至深夜,手边既没有供他烹饪的食材,也不太想冒雨出门,在坊中瞎走。

来这徐城不过两日有余,李惟清便有些思念起家乡。

他放下手中医书,叹了口气。

人若是满足不了口腹,心情总要低落些,甚至连书也看不进去。恰逢此时,门口一阵响动,李惟清这院子不大,窗户又敞开着,他也无耳疾,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只是夜半时分,还下着大雨,怎么还会有人在外活动?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许是将雨声错听成了人的动静。可正要竖起耳朵再听听时,他的院门便干脆被撞开,竟有三人冲入了他这院中。几人浑身湿透,动作间叮叮当当铁器碰撞的声音不断,居然是在深夜雨中打架。

一人较矮,使的是剑,两人较高,拿的是钩。那矮的以一敌二,边退边打,招招避着要害,却丝毫不落下风;那俩高个二打一,配合默契,式式狠辣非常,显然是利落好手。

哪里是打架?这分明是搏杀。

搏杀一般都很快。

李惟清放下医书时,三人才刚刚破门;李惟清霍然起身时,打斗就已经结束。即便事发突然,他也还记得撑上伞,关好院门。而后再去探倒在地上的三个不速之客鼻息,行动之流畅一点都不像有被惊吓。

使剑那个赢了。

李惟清是学医的。虽说这些不速之客一点儿都不在他的意料中,甚至未经允许在他的院子中打了一架。但他既不能连半死的带活的好好的一齐打包扔去官府,也不大能看着几个姑且还活着的人就这般在雨水中趴着。

一个尚有良心的医者,总是看不得伤患在眼前糟践伤口。

一慢三快,打更声荡在夜空下,李惟清坐在椅子上,靠着软垫,用手掌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占了他床榻的正是那厮杀中的胜者,居然是名少年。他看着不大,没见过的谁能相信,少年竟可以与两个壮年男人搏杀。

奇怪的是,虽然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一滴血都没流、一道口子都没破,可就算是李惟清拖他进屋,也没有半点反应。

至于那两个成年男人,李惟清只能将他们平放于地上。他说是半个大夫,这院子刚置办也没两天,屋里别说外敷内服的药一概没有,连麻布都翻不出来一点。因而李惟清只能且先清洗伤口,将他们安置在干燥处。好在应是伤口不大也并不致命的缘故,二人的伤口缓缓的便自己止了血。只是,李惟清便要苦恼于如何收拾这一地残迹。

费了这番功夫将他们从院中搬入屋内,李惟清彻底睡不着了。他今夜非但吃不到桂花糕,院内还多了两个半死不活外加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唯一的欣慰便是院门没有坏,木材贵终究还是有贵的好处。

李惟清坐在桌前,手上把玩儿着一块刻了名字的薄薄木牌。这正是他方才将少年搬至屋内时,自少年身上掉落的。木牌仅有掌心大小,上面只刻下两个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崔晓。

李惟清觉得这不像什么职位,大概是少年的名字。这字分明是刻的,一笔一划却如用笔书写般流畅潇洒,字字深浅一致。有几分特别,也有几分熟悉。

有什么人,会在身上携带刻了自己名字的木牌?

忽然,桌上油灯灭了。

正值丑时,屋外只有空寥的暗色,夜幕中的雨像线一般,泛着丝丝银光。李惟清确信方才没风,自己也并未动那油灯,这是如何灭的?可他像是天生就少了能紧张的那根弦,坐在桌前,正待站起,去寻折子点灯。

他没能站起来。

一只手有力的掰住李惟清的肩膀,一下子就将他按在了桌子下。李惟清下意识伸手去扶东西,于是凳子一并翻倒,刻字的木牌脱手而出,不知掉在哪里。紧接着只听嗖嗖几声,一连串金属钉入东西的声音传来。碍于姿势,李惟清扭不过头,只能拿余光扫了一眼——密密麻麻闪着寒光的针,钉在了横躺在地面的两个人和凳子身上。

李惟清终于稍稍睁大了眼睛。

他背后之人急促道:“快,快走,他们追来了。”

按下李惟清的正是那不知何时醒来的少年,李惟清心中着实是有很多疑问:他们是谁、少年是叫崔晓吗、又为什么被追杀?可这些他具是问不出口,因为还没等他说出一个字,崔晓就已经将他扛起,不由分说的夺后门而出。

李惟清的疑问就又多了一个:他难道真的没有受伤吗,那他为何方才却晕厥过去?

崔晓奔出后门,刚走两步,暼见一抹寒光,神情一凛,便毫不犹豫的脚下一踏,向右侧闪去。夜幕中那些闪着银光的哪里是雨,分明是一根根锋利异常的细丝。

李惟清好像隐约听见了铃铛声响,却被这一下硌的肚腹难受,一个字都说不出。只得连忙用手捂了嘴,似乎有丝毫不注意便会一口呕出去。

然而虽前有银针后有细丝,却直到崔晓携着李公子翻出坊墙奔出半个徐城,也未有追兵跟上。少年终于将李惟清放了下来,李惟清从没有哪次这么想念脚踏实地的感觉。他缓了缓,正要开口,就见崔晓脱力般的从墙上滑下。李惟清凑上前去一看,似是再度昏倒了。

奇也怪哉,方才怎么不见他有任何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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