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合作’时间很长,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北冥吟月。”
少年死寂的瞳孔里有明火燃起。
*
(十)
次日,冷水一如既往地迎面泼来。
意识自黑暗中复苏,睁开眼,面前还是那如蛇一般染满鲜血的长鞭。
“呼呼——”
爆鸣声刺激着他的耳膜,荡起一层层灰尘。
“我尊贵的北冥少主——”
尖细嘲讽的嗓音响起,随后,牢房中发出剧烈的爆笑声。
“得了,拔了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何况是他这种阶下囚?”
“还是那句话,小崽子,低个头,乖乖求饶,给咱们黄家当条狗,也比这个所谓的少主强——”
北冥吟月慢慢咬紧牙关。
不远处,隐匿了小剑的逆乾“啧”了一声。
放下尊严,忍辱负重,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见他依旧保持沉默,黄家的小卒虽然习以为常,内心依旧不爽。
“哈,一窍不通的小贱畜。”
冷笑过后,长鞭晃着扬起: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啪——”
伤口开裂,他猛地颤抖片刻,冷汗自额头滑落。
“别打了……”
眼看第二鞭将要落下。
身畔的人使了个眼色。
“哟,小贱畜,你刚才在说什么?大声点。”
旧伤加新伤,本就虚弱的北冥吟月再度眼前一黑。
“我说……别打了——!”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我服……”
安静的房间内显示寂静片刻,随后炸起更加洪亮的爆笑。
“诶哟哟,怎么,这就妥协了?”
“你不是挺傲的吗?继续啊?继续啊!”
几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来来来,给本大爷学个狗叫试试。叫响点,叫得好了,少受点疼。”
第三鞭落下,逆乾能够感受到他的怒火几乎达到极点。
果不其然,粗壮的铁链发出一阵脆响。
笑声戛然而止,拿鞭的下人刚一抬头,便对上了他阴冷的眼神。
血还在顺着锁链滑落,满身伤痕衬得他宛若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得了吧你,小心把这小贱畜逼得和我们硬嗑,你是想被家主责骂吗?”
那人意识到自己被吓到了一瞬,气得还要继续挥鞭,却被旁人连忙制止。
剩余的人摸出钥匙,打开锁铐,将北冥吟月从架上粗暴地扯了下来。
那拿鞭的下人狠狠跺了跺脚,随后将刑具抛在一边,打开牢门。
“带他往东道走。”
他冷笑着看了一眼北冥吟月:
“给他披上黄家的衣服,让那群不长眼的畜生看看,他们的少主现在是副什么狗样——”
*
(十一)
阴暗,腐臭,血腥的隧道。
半月的折磨与饥饿,使他无力走动,只能靠这群令他恨之入骨的下人拉扯前进。
若不是逆乾昨晚的契约,恐怕他难撑过昨晚。
“要到了哦,北冥少主。”
他们的尖笑回荡在狭窄的道路上:
“走之前,来看看你的族人们吧——”
脚步放缓,夜明石应声亮起,照出两侧冰冷的栏杆。
似乎仍嫌不够,下人们重重敲响了铁栏。
一双双充满血丝的憔悴双眼缓缓睁开,落在道路的人影上。
“哐!!!”
“北——冥——吟——月——!!!!!”
像是有困兽撞上囚笼,咆哮声响彻整个牢房:
“叛徒……叛徒……你这个叛徒!!!”
一粒石子落入水中,激起千层浪花。
“你这条黄家的走狗!你有什么资格成为北冥氏的少主!!!”
“我的傲儿……我的傲儿……你凭什么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你还有脸活着吗!!!”
“贱狗!你对得起家主!你对得起家主夫人吗?!你对得起吗!!!”
行进速度刻意放缓。
他听见栏杆剧烈抖动的呻吟,听见来自妇女老人的哭嚎,听见他们的怒骂,听见他们的恶语。
在提及他的父母之时,北冥吟月一个趔趄,浑身抖若筛糠。
血自嘴角滑落。
他艰难地捂住心口,仿佛从未听到一般,缓步向前。
“行了,让他们闭嘴,待会儿还要去见家主。”
见他脸色苍白,一人提醒道。
逆乾就这么静静地跟在后方,看完了全过程,眼底显出深深厌恶。
过去了百万年,世界洗牌,人族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玩弄心计。
攻心也好,恶语也罢,对待同族丝毫不留余力。
真像某些龙族丑恶的嘴脸……
收回思绪,看向远去的背影,他叹了口气。
对一个孩子来说,这里发生的一切太过残酷。
希望那小家伙能挺住吧……
*
(十二)
很多年后,北冥吟月躺在地上,任由冰冷的雨水胡乱拍打脸颊。
“渡劫失败了吗?”
阴沉天空,黑漆漆,冷压压。
“心性不稳,中途分心。要不是我保你,早就完了。”
逆乾悬在空中,恨铁不成钢道:
“喂,笨蛋,不是说自己啥都能放下吗?你到底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他的瞳孔涣散开来,神情迷茫: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记不清了……
“我听见好多好多人叫我去死……
“有一个女人,哭着骂我孽子……
“一个小女孩,拉着我的袖子叫我表哥……
“他们让我感觉好熟悉……是谁呢?”
逆乾忽然沉默。
记不清了……
骗谁呢……
*
(十三)
一刻不歇,半步不停。
时隔半月,北冥吟月再度看见了外界明媚的阳光。
如今洒在身上,只有一片冰凉。
出了牢笼,走在道路上,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他们都用那种看笑话看奴仆的眼神盯着他,包括那些孩子们,嬉笑不绝。
很快,他见到了居高临下拿剑指着他的黄家主。
下人退下,没了支撑,他只能双手撑地,喘息着冷视座上的中年男子。
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与怨恨再度上涌。
“踏——”
黄家主掀起衣袍,自高位上起身,缓步走来。
“你看起来很是不甘。”
他蹲在他的身前,轻蔑地捏起他的下巴:
“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
“你们北冥氏,外部光鲜亮丽,内部腐朽不堪——
“千年的基业早被前几任家主败光,就你的父亲,还有点能耐。
“可惜,同我斗了那么久,最后还不是丧命于我的手里。”
一通话后,他负手漫步,狐狸般的眸子里尽是嘲笑:
“他的儿子倒还算是识时务。
“放心吧,小少主,看在我与你父亲的‘交情’上,在我这里当狗,也比那些下人强……”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来人,带他下去,好好休息。明日上午,再来找我。”
“是。”
*
(十四)
披上黄家的服饰,上药,用餐。
下人退走,整个过程中,北冥吟月的手都在颤抖。
与黄家主的对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尤其是当对方承认了在船上做的手笔。
“咔嚓!”
刚出来的逆乾便看到了他把筷子折断的一幕。
“你要是忍不了,等你伤势痊愈后,我们做一些规划,便离开这。”
白龙不得不佩服这个孩子的毅力与勇气。
“不。”
他寒声道:
“除非触及我的底线,或生死关头,否则若要离开,我自会求你。”
首次交道,黄家主最大的弱点,便是他如今风头正盛的狂傲。
身在黄家,能够更轻易地摸透这个家族的每一脉,知道其内部的要害……
十年……只要十年……当猛虎衰老之时,他将迎来最盛的青春。
他会把北冥氏所有的痛苦、苦难全部还给这头老狐狸,从他身边开始……
北冥吟月将断裂的筷子扔到一边,看向面前特意摆放的木盒。
里面盛着许多餐具。
仿佛准备的人早就知道他会发怒一般。
他的眸光稍一晦暗。
*
(十五)
正如他所料,黄家主自然不会容忍他内心的不甘。
再度被召见,屋内照旧只有他与黄家主两人。
唯一的区别在于,下人走之前铐住了他的双手。
“锵——”
长剑出鞘。
“小少主,既然出了牢笼,当了黄家的狗,日后就应当对主人马首是瞻。”
那让他止不住恶心的语调愈发接近:
“来,跪一个。”
北冥吟月抬头,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剑锋。
紧接着,有什么微小的东西爬上了他的后背。
“啧,是奴契啊。”
逆乾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没想到这个黄家还有两下子……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和你的契约,岂是这种低等的东西能够横插一脚的?
“若是害怕暴露,接下来,你可能会受点苦,按我说的做。”
话落,心口处的绞痛令他险些站不稳脚。
“撑不住了提前告诉我。”
脑海中的话语逐渐隐去。
冷汗滑落,他一声不吭地低头,用余光瞥着面前的黄家主。
“这是给你上的第一课,小家伙。”
他笑吟吟地看着他,眉目冷厉无情:
“无论主人说什么,奴仆都应服从;无论主人做什么,奴仆都应毫无怨言。
“不甘,怨恨,愤怒……这样的眼神,被看见了,是要挖眼睛的。”
痛感越发强烈,令他脸庞血色尽失。
“听着,奴契是上古时期修仙者对于凡人的统治方式之一,它的签订关键,便是蛊虫。
“当奴仆对主人产生任何一丝臣服之意,这种情感便会被逐渐放大,直到最后甘心认主,成为行尸走肉。
“同样,被签订契约者的反抗意识不会在短时间内被消磨,若奴仆不听话,主人能够通过蛊虫让其生不如死。
“我会杀死蛊虫,若他接下来对你下达命令……”
逆乾犹豫片刻:
“你若愿意继续隐忍,后面怎么演,自然清楚。若不愿,默念我的名字,我将带你离开。”
说罢,痛感骤然消失。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暗敛心中的恨意,低头不再看面前的仇人。
“跪下。”
许久之后,头顶传来一声冷喝。
他无动于衷,手却不禁意间攥握成拳。
最终,在黄家主眉头微皱之时,他猛地单膝跪地,不见任何表情。
中年人眯起眼睛。
显然,这无法让他彻底满意。
不过考虑到奴契经历多次试验,如今刚定,现在的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起来。”
长剑归鞘。
“以后,你便是黄家的奴仆,你的姓,改成黄。”
命令刚达,逆乾便感受到他的情绪再次强烈波动。
“是。”
然而,千言万语,满腔怒火,只能化作忍受屈辱的单字而出。
*
(十六)
次日正午,是牢狱清空之时。
上三家从来不管各城世家的斗争。
这个没了也好,那个没了也罢,不涉及平民百姓,上面的人总是半闭着眼。
打来打去,互相制衡,对他们反而更无威胁。
当北冥氏仅剩的族人被推上断头台,站在台下的北冥吟月内心钝痛。
即使他们未曾谋面。
即使他们让他去死。
他们依旧是北冥氏的族人,他本该庇佑的对象。
他们的辱骂和临死前的咆哮再不能伤他入骨,却成为熊熊恨火下的众多木柴。
面对他的无动于衷与挣扎,黄家主颇为满意。
一步步地,磨灭对手后代的傲骨,强迫他臣服于他。
这将是一种多么解气而美妙的事情啊。
只是可惜,那家伙看不到了呢。
*
(未完待续)
【PS:要开学了,没时间精修,如有疑问欢迎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