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点蒜,可惜了。”老张搅着面说道:“这面还得就着蒜吃,一口面一口蒜,来劲。”
“无所谓,我又不吃蒜,”陆喻吃了一口面说道:“饿死我了。”
“回去之后,你好好试试。”老张也吃了一口说道:“就着蒜吃,地道。”
他似乎也只剩这么些故乡的影子了,知道吃面就着蒜,知道花生米要裹盐。
“你打算一直在这啊。”
“不然呢?能去哪?”老张叹了口气:“你还能回的去,我已经回不去了。家应该都被拆了,这么多年也没人给我来个电话,可能都以为我死了,现在中国人用微信,我们那会什么都没有呢,出来了跟古代没区别,死没死都不知道。”
“你当时为什么要出来。”陆喻想了想:“你们那会国内机遇很多啊。”
“梦,所谓的外国梦,好像出来了就能变得高人一等,就会看的更远。”老张点上一根香烟,平静的说道:“其实什么也不是,要硬说的话,勉强算得上丧家之犬。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哪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呢,能开这个店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该会去看看,哪怕是看看也好。”陆喻盯着碗里澄黄的鸡蛋说道:“人总归是要找到寄托的,灵魂没有重量,不用绳子牵住它,它会忘记自己在哪,随风飘荡。”
“你他妈的能不能说人话啊。”老张骂咧道:“知道你小子有文化,尊重一下老乡的感受。”
“落叶归根。”陆喻笑着说道。
“嗐。”老张吐了口烟气,咳嗽了两声,他确实有些老了,连着抽两根烟就让他有些喘不过气,甚至被烟呛到,年轻时在泰国的码头,他跟朋友比着看谁能一次抽更多烟,最多一次他嘴里叼了十根,被撑的慢慢的,但是他还是能吸一两口,没有咳嗽,面色如常。
“回不去了。”老张的眼神有些恍惚:“可能回去会更好,可能也就不会那么惦记,但是回不去了。这一辈子都用来往外跑,哪有临了了往回走的道理?”
“回家就是最大的道理。”男人笑眯眯的说道:“家这个东西啊,很神奇,人的前半生用来离开它,后半生用来找到它。”
“你又开始说屁话了。”老张拿起酒瓶,给陆喻也倒了一杯:“你也来喝两口,去去你的书袋气。一个男人不能天天娘们唧唧的。”
陆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喝...”
“喝!”老张笑眯眯的说道:“男人哪能不会喝酒。”
“那你给我整点卤蛋卤肉啥的。”陆喻叹了口气:“哪有人就着面喝酒啊,太他妈寒酸了也。”
窗外依旧下着小雪,月亮把灯影拉的很长,显得有些突兀和孤单,冬夜的城里并不怎么热闹,街边的人独自潦倒在风里。
老张有些醉了,他看着面色微红的年轻人。
“妈的,你小子没酒德。”他笑着说道:“半天了你酒就下去一小口。”
“啊...啊?”陆喻点了根烟,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吗?”
这个世界大的让人害怕,风多的堵住人的耳朵,听不见远方的声音,故乡总是在每个游子心里回荡。
老张觉得自己喝多了,灵魂有些失重,肉体依旧埋在伦敦的郊区,可灵魂好像在北风里回到了那个很远是地方,那个吃面需要就蒜,花生米必须裹盐,白酒也可以就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