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无奈叹息,将湿帕子敷到李姝柔眼睛上。
“你瞧着我同你三叔,眼下也算将日子过起了起来,必然是想不到二十年前,我俩只身前往康屏的时候,身上只有一吊钱。”
不但只有一吊钱,身后还欠了李家宗族两百多两的银子。
那时候,才是真的难呐。
“可只要一家人齐齐整整,同心一力,朝着一处使劲儿,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李姝柔愣愣听着,眼睛虽被帕子蒙着瞧不见,却仿佛也能看见顾氏说这话时淡然而坚定的神情。
同心一力?
在她家可从来没有这种说法,父母姐妹都是自顾自的活。
同心一力就真能过上好日子吗?
李姝柔不确定,但不可否认,顾氏的话还是说进了她的心里。
车厢里,恢复了宁静。
李姝柔止了哭泣,顾氏仍然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
阿婉倚坐在窗边,不敢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就又惹堂姐落泪。
她只好悄悄将车窗掀开一条小缝儿,瞧瞧窗外景。
清明烟雨中的水乡山野,虽不明媚,却也柔美。
氤氲的像一卷铺了色的水墨长篇。
阿婉将头抵在窗框上。
她总觉得在阿爹的书房里,似乎也有一幅画,画的就是这般景致:
官道两边的水田里,或已秧苗青青,或有农人耕作;远处连绵的云屏山脉层叠渐染,苍翠浓郁;山脚下是零落的野村寮舍,山上头是天色灰青,云烟聚散。
斜风细雨里偶有鸟雀飞过,山水田园间或听车马叮铃。
阿婉想不起到底是哪一卷画,有心想问阿娘,转头就见顾氏仍在安抚李姝柔,只好默默回头,继续看向窗外。
这次,却换了一番景致。
官道两边的水田换成了绵延的花海,明黄耀眼,直铺天际。
鲜艳的嫩黄色给水乡的春雨注入了不一样的活力,灵动而鲜活,令人心生雀跃。
“到云台里了哦。”
阿爹李叔诚的声音自外头传进来,也透着欢喜。
成片成片的油菜花田,清明雨季里最耀眼色彩,都让李叔诚觉得亲切,这是他老家的样子。
据说,云台里以前叫芸薹里,因为此地盛产油菜,而油菜又叫芸薹才得名。
百年前,大端的开国太祖曾陪明贤皇后游历,途径此地,挥笔写就一篇情真意切的《云台赋》赠与皇后,其中却误把“芸薹”写作“云台”。
时人自然不能追着帝王说,“嘿,你写了错字,回来改一下。”
于是就只能把芸薹里的地名将错就错,改成了云台里。
而十五里外,一处原本叫做民丰里的水域埠口,也应景的一同被改成了鸣凤里。
盖因太祖在《云台赋》中还高唱了一句:
姑苏旧曲或可爱,昔人乡音难再来。
九天鸣凤邀相顾,此生与尔筑高台。
世人皆不知,太祖所谓姑苏是何处,也许也像那些古书典籍里查无可循的“仙迹”一样,是虚幻的处所。
但太祖字词之间邀约明贤皇后携手共度此生的情意,仍是流传了百余年,为人所乐道,经久而未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