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襟大敞,目光脖颈处那沾着红印的雪色处一直向下,可及线条流畅的身体。他长发披散,顺着半遮半掩的肩膀滑落,一半垂在身前,一半垂在身后。
乌色长发如缎子一般,在烛光下散出柔和的光泽。
他割开掉落的锦帐,系好衣衫,坐在了她的榻边。
沂俐用锦被蒙住了脸,缩在了一旁。
“殿下?”
她不吭声。
半晌,她拿开锦被,瞪了他一眼。
“你还知道唤我殿下?”
南奕索性侧躺下来,靠在她的枕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殿下将臣吃干抹净就想翻脸不认人跑路赖账不负责了?”
沂俐一时语塞。
“我?”她拢好衣裳,指了指自己,“怎么就变成我的错了?明明是你……”
她手腕吃痛,动作一时僵住,南奕笑着伸出手,将她那只手包裹在掌心中,指尖摩挲着她手腕上的刀疤。
“总之,臣这辈子就跟定殿下了,殿下可要对臣负责哇……”一股热意从她的手腕处流入,疼痛缓解,她缓缓放下了手腕。
“怎么回事?”
“不知道。”南奕握起她那只手,微微蹙眉,“兴许是臣体内至阳至刚的真气能克殿下体内寒毒,因而才能缓解殿下伤口的疼痛。”
“你是说,我的伤口至今未愈是寒毒引起的?”
“不知道。”南奕放下了她的手腕,握起了她的脚踝,“殿下脚踝伤得似乎更严重些。”
“嗯?”又是一股暖流从脚踝处流入,触及心口时,她懒洋洋地眯起眼,放松静静瞄着洒在南奕长发上的细碎金黄,“为什么是我?”
“啊?”南奕将她的腿轻放在了锦被上,“殿下在问什么?臣不太明白。”
“我说……”她的目光锐利了起来,“据我所知,暗戳戳向你示好的人不在少数,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
“殿下为什么会选择臣呢?”
沂俐探索似的盯着他。
半晌,她笑了:“因为啊……我第一眼相中了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定你了。”
“臣不一样。”他答得诚恳,“臣……是逐渐认定了殿下的。”
他知道自从及笄大典遇刺往后,尽管自己已经做了种种努力,沂俐对他的疑心尚未消去。
他也知道沂俐这是在给自己一个消去她疑心的机会。
不出他所料,沂俐轻轻笑了。
她也只不过是在试探他。
她曾经相信过他,但自从及笄大典遇刺之时,南奕用尽了那三次机会后,信任也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他的回答,倒是还挺真诚的。
“其他人呢?”
“臣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我在问。”她眼底锐利的锋芒隐起,“南奕,我记得你在帝都,貌似挺受欢迎的吧?”
南奕没有答话。
仿佛在暗处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涌动,卷走一屋旖旎香。
剩下的只有猜忌,暗算与勾心斗角。
“所以,本殿很好奇,为什么……你选择了本殿,而放弃了其他女孩子?”她缓缓回眸,“你也知道,本殿虽骄横,却也……”
“殿下,自臣入东宫做伴读以来,似乎……一举一动都在殿下与陛下的掌控之中。”
“这倒也是。”她漫不经心地去过帕子擦了擦手,“所有胆敢接近你的女子,都被我处理掉了。”
或是借着不合心思的借口打骂,或是宫里常用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总之,让宫中那些女人消失叶斌不是什么难事儿。
甚至某些达官贵人家的女儿,也被她暗中作梗,或是许了人家,或是早夭了。
她偷瞄着南奕的脸色,鲜红的唇嚣张的勾起。她挑起南奕垂在面颊边的乌发,缠绕在指尖,将一张花蕊似的脸凑在了南奕面前。
南奕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
“是么?”他笑得轻慢,“臣在此谢过殿下,替臣解决了这么多麻烦。”
“当真是解决麻烦么?”她饶有兴趣地把玩着他的乌发,“南奕,你说的可是实话?”
“都是实话。”南奕俯下头去,从她的手中抽出了长发,“恐怕臣要让殿下失望了。”他撩开长发,盯着她的双眸,“臣不知道,殿下想听到些什么?”
他知道她占有欲极强,他也知道她极为强势,他用得着她,所以也就一直惯着她,宠着她,纵着她。
能借她的手,除去道路上不少障碍,牺牲几个女孩儿的性命,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出身皇族,身体里流淌着的是那狠戾的不近人情的冷冰冰的血。她生在东宫旁支却养在宫中,她会洒撒娇会争会抢却也懂得分寸。
因而那个站在皇权之巅的男人对这位娇纵的小郡主言听计从。
绝大多数时候,人命在这祖孙俩之间,不过是一条小报告甚至于一句闲话的价值。
南奕知道这一句话或是一小段恩怨的分量之重。
所以只要能靠近这位小郡主,也就相当于接近了那位坐在九五之尊位置上的男人。
只要能控制住了这位小郡主,就相当于控制了景顺大帝手中一部分的生杀大权。
他知道靠近她很危险,却依旧不由自主地靠近,试探,直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然而,她也知道他一直死心塌地跟在她身边,有一部分是因为她,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权势。
否则国公府为何会在她及笄之时,拼尽全力也要刺杀她?
她知道他名满帝都后的江郎才尽是假,她知道他不过是珍惜羽翼敛起锋芒;她爱他的才——她知道若是他的才能为己所用,自己必定如虎添翼;她却也忌惮他的谋——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她看不透他,却又想接近他,读懂他,攻陷他,降服他。
他们豆汁儿,或许终会有一日,她会站在他的面前,新手将他送上黄泉之路,也有可能在某一日,她会跪在他的衣摆下,求着他饶过她们一家。
总之,皇权更迭,如浪淘沙,胜败输赢,犹未可知。
或许上位的会是嚣张跋扈的她,也或许是沉静内敛的他。或许她会负手立在高台之上静静看着手下侍卫们处死他;也或许会是他将剑亲手架在她的脖子上,被迫将她送上地狱黄泉。
“我想听什么?”她轻笑,“我当然是想听实话咯?”她再次凑了上去,“当真只是觉得,本殿帮你解决了麻烦么?”
“殿下想听到什么答案?”南奕笑着撩开女孩儿额前湿漉漉的黏在额头上的碎发,“殿下想听臣说什么?说臣不希望殿下解决掉那些来路不明的人?还是说殿下希望臣能同殿下大吵一架?”
床头桌案上的烛台被点燃,缓缓缠上两人的丝丝倦意被紧张的氛围抵挡住。
烛光跃动,落在了暗织着金线的被褥上。
“我困了。”沂俐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她扯住了南奕的手腕,抱住了他的胳膊,“我还是好冷。”
南奕僵硬的笑容倏然温和了起来。温馨烛光跃在他的眼底,他理好衣裳,躺在了沂俐身边。
暗金织就黑色锦缎华裳之下包裹着的流畅线条抵在了她的身前。她微微一笑,抽开半解衣带,将冰凉的手放在了他的心口处,一路下滑,直至丹田。
又是一声长叹。
“你……好危险。”
“唔……”
“及笄大殿上刺杀我,是你爹的意思么?”
南奕倏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