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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当时迦叶无尘染

【华首重岩,灭尽定中】

面对着这避无可避的一拳,摩醯首罗天王毛发尽悚,油然而惊,只见石像江闻的拳风层层叠叠覆压而来,仿佛天地倒转大河奔流,气势一浪高过一浪,劲力一层强过一层。

四周的空前扭曲破碎,遂高耸坟起如天人宝座,只有江闻高居正中锋锐无匹,而以拳锋为中心的原点,正扩散出锋利无比的空间碎片,化作星星点点钢针铁蒺,飞快消融着摩醯首罗天王运起的护体罡气,势必瓦解冰消一切防御。

摩醯首罗天王短暂的恍然,便亲睹石像江闻挥出这似慢实快的一拳,转瞬就已经突入了他周身三尺范围,猛烈冲击在护身气劲之上。

抵挡无效之下,自然只能躲闪,摩醯首罗天王明明刚要起步瞬身,石像江闻就已经紧随而至,如是再三,仍旧如影随形。

摩醯首罗天王见状瞬身再起,以罗汉乘风的神通姿态飘然而上,但江闻鬼魅般的身影转瞬即至,刺破无尽虚空,抢先一步来到了他的颅顶之处,一拳封堵在了摩醯首罗天王的必经之路上。

空间波动随身的石像江闻,仿佛同时统据了这片空间的每一处粒子缝隙,「至刚至快」的武道在石像江闻的「无想转生」面前,仿佛孩童间捉迷藏的游戏,纵使摩醯首罗天王将自己藏入花间叶底、岩隙石缝,也终究无法逃过追击。

“逍遥王,你的「至刚至快」虽然是不破武道,却也是朝向外人的遮羞布。我现在已经能够窥见,你的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破绽与不协,先前只不过是在「至刚至快」的掩盖下,才无法被人察觉。”

石像江闻与摩醯首罗天王追逃不休,诛心的话语却不由分说地钻入摩醯首罗天王的耳中。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摩醯首罗天王明白江闻正站在一个,无法企及的武道高处俯瞰着自己。

像这样的破绽如果在三百年前,本该不会出现的。

这门超越了一切世间武功武学的武道,乃是由他摩醯首罗天王勇猛精进修炼而成,普天之下无人能学会,更无人能看透破绽。

但如今的他借寓在妙宝法王躯体里,纵使以伏藏之法夺舍成功,摩醯首罗天王也还需要时日打磨修改其中的转脉轮、运宝气法门,更需要将慑心术完美融合于妙宝法王的识海中。

武学之道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强行以「至刚至快」的武道与绝顶高手交手,便难免会显露出种种不配适的异常感。

像这样的破绽原本无足轻重,因为即便对手的武功堪能与自己相当,也天然会被「至刚至快」的武道压制一头,最终落入困局挣扎不休。

但摩醯首罗天王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在这里遇见江闻这种动起手来遇强则强,机变百出,临阵突破起来仿佛毫无瓶颈可言的怪物!

“喀嚓——”

“轰———”

只听见虚空中一声脆响,这一拳便结结实实、快逾闪电印在了摩醯首罗天王的罗汉金身之上。

护体气劲像鸡蛋壳一般被洞穿,只因出拳速度快到极致,声音都难免迟滞了数秒才传出,再随后才见一拳及身的摩醯首罗天王倒飞出去,在黑雾星云里挣扎许久才落地,口中不断吐出淡金色的鲜血。

黑雾星云当出现了死亡般的寂静,一滴滴淡金色血液落在地面上,激起了黑雾星云间微弱跌荡,仿佛这股力量与这片空间极度不相容,盘绕在吉祥偃卧的尸影四周。

“逍遥王,快收手吧,你没有义务去面对一个根本赢不了的敌人。”

石像般的江闻横亘在摩醯首罗天王与吉祥偃卧尸影之间,依旧青衫佩剑、神情淡然,悄然覆盖厚厚苍苔,石质纹理沁透了周身,而流血石眼却显得空洞,只有嘴唇微微翕动,“我是奉「他们」的意思,前来阻止你的。”

摩醯首罗天王挣扎着站起,无漏金身上片片金屑碎裂坠落,但双眼中的寒芒非但没有消褪,反而凝结得愈加有如实质,仿佛在破碎金身之下,有另一股坚韧而强大的力量正涌动盘旋着。

“你说的「他们」究竟是谁?你的背后指使,又是值符九星中的谁?!”

摩醯首罗天王寒鸦般的眼眸紧盯江闻,肩肘膝足如虚扣轻摆、浑不受力,周身呈现出了极度放松的模样,却像极了狮子在搏杀前的微妙举动。

石像江闻没有正面回答,纵使刚才还以杀拳相对,如今却没有一丝的杀机。

“我确实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我不能说。逍遥王,你一定料想不到,即便以我手中的摩尼宝珠照耀,也无法看清围绕在「他」们身上的真相——来吧,或许用你那双极具神通的天眼,才能逼「他们」显出真身吧……”

“哼,你到底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好,那就让我来亲自看看!”

在两人视线交错的一瞬间,江闻发现摩醯首罗天王的牛王睫底下,眼眸外侧涌动着绀青异色,瞳孔中盘旋起湛灰之雾,二者交融合一快速旋转,仿佛在虚空之中已经看穿了生生世世、不休轮回。

石像般的江闻以盲目相对,血泪仍就缓缓流下,摩醯首罗天王察觉他身上原本属于人类的气息正在迅速消退,就像是焚烧清净、尘垢不染的炉火缓缓熄灭,从中缓缓端出一尊顽石之下是内外明彻、净无瑕秽的琉璃躯体。

在「天眼神通」的观察下,摩醯首罗天王甚至能透过清净外表,看见江闻身体里正以“极高温度”溶解着的「杂质」——

他紧握着的摩尼宝珠,正在单手形成的须弥座上熊熊燃烧、普照周身,显化出黄青红紫绿五色殊胜功德光芒火焰,而那些属于「凡人」江闻的记忆与情感,正在摩尼宝珠的五色烈火中噼啪作响,悄然涅槃,烧结成无数细微而坚实的琉璃舍利,遂后再溶解成液体汇成一滩,最终缓缓形成一尊头戴璎珞、鲜花天冠的纯净雕像。

此时的江闻非死非生,身似顽石,纵使摩醯首罗天王听不懂他口中所说「无想转生」的含义,也能察觉出江闻的「心」竟已定在无色界最高的「非想非非想天」中,《心地观经》所说「三界之顶非非想天,八万劫尽退生下地」,指的就是此处。

也就是说,纵然「非想非非想处天」并非究竟解脱,但身居此天的天人寿命也已经长达八万四千大劫,并具诸多不可思议神通,堪堪能与他取巧证成的「无漏声闻大罗汉」匹敌。

此时站在摩醯首罗天王面前的,并非不再是「凡人」江闻或「侠客」江闻,而应该称之为

——「天人」江闻。

“这一切的背后,竟然是………”

…………

短暂错身之后,「天人」江闻看清了摩醯首罗天王眼中的错愕与惊恐,那两道剪影如今已蕴刻在自己的瞳孔中,纵使遭遇天灾地劫都无法抹除,想必摩醯首罗天王也想明白了,自己究竟是被谁阻挠的。

关于「他们」的身影,江闻自己不能道破也不愿言说其中真相,但并不妨碍摩醯首罗天王自己去观察这一切。

“逍遥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已经明白从踏上鸡足山的那一刻起,就是注定要阻挡在你的面前,因为你走的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天人」江闻的梵音深远微妙,聚之成形,散之成气,却带着一丝嘲弄。

“逍遥王,曾经的你手握《山河两戒图》,踏遍了天南海北,竭力镇压着前元时代蠢蠢欲动的希夷,可谓荜路蓝缕殚精竭虑,却因手段酷烈而为世人所不容。”

“但后来的你执念愈发深重,渐渐走入邪途,已经把前元时背着的重担,当作你理所当然的权力了。所作所为将生杀予夺无所顾忌,乃至你的徒弟前元江南释教都总统杨琏真迦,也丧心病狂到无以复加。”

“那时候你的大慈大悲在哪里?你的大喜大舍又在哪里?你靠杀人来领悟「大慈」,和我舍命领悟的「大悲」有着天差地别,但你本也有着领悟「无想转生」的资格,只可惜现在错上加错。”

“逍遥王,回头是岸,就不要再往前了。”

「天人」江闻凛凛于前,摩醯首罗天王闻言凛然望去,连带着佛貌都变得狰狞起来,发出瘆人的笑声。

“说得好听,「他们」懂什么?你又懂什么?我于三百年前知晓了佛门大劫的存在,便开始以诸多手段搜寻你们中原的红白青紫四教之人,相邀联手以应对大劫。”

“可他们又是如何对我呢——”

“红阳教举旗谋反,于市井间汹汹不休;白阳教装疯卖傻,在城邑中攀附权贵;青阳教逃禅煮石,藏深山里隐姓埋名;紫阳教更是视我如仇寇,命值符九星屡屡与我作对!”

“至元十六年,我曾逢青阳传人于武夷山下冲佑观,七人联手为敌,还以庄子‘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之说敷衍于我,可他们分明都知道,佛门大劫并非一家之难!”

“摩诃迦叶尊者以一身之力镇压住了鸡足山下的暗蕴滋生的邪祟。对于佛门来说,奉释尊之命守衣入定以待弥勒的摩诃迦叶尊者,若是因此而入灭于前,便会导致未来佛无法降世,酿成佛门的千秋大劫。”

“可对人间来说,如若摩诃迦叶尊者定力耗尽,再也无法镇压于华首岩,底下如恒河沙数的邪祟便会骤发,万物将因罡风化为齑粉,随着劫灰喷涌起弥天漫地,就连中央世界须弥大山都会为之崩塌,这明明就是风雷并出的「白阳风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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