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林如意放暑假了。
林野里带上林如意和郭西米从鹏城出发,到家乡袁家桥探望生急病的父亲。她们先是乘火车到县城德清,然后从德清搭乘汽车到袁家桥。
从德清到袁家桥,跟鹏城到德清相比,显得长得多。
在火车上,没有人理会火车翻过多少座山,经过了哪些省市,到点就吃饭或睡觉,孩子们嬉戏打闹,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下了火车后,林野里在前往汽车站的路途上,被置之脑后的纷扰却从心底冒出来,现在的过去的,就像是绳索一样缠绕着她,这种内心的变化就像一个着火点,随便问一句就令她十分不耐烦。
“你们,能不能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
火车把两个女孩带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她们很是兴奋的。虽然说是老家,但自己从来没有回来过。所以,一下火车,孩子们就兴奋起来,好像老家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一样。
“姐姐,别走快了,我跟不上。”郭西米喊到。
“我先上去看看上面有什么。”
郭西米一听,三步并两步去追表姐林如意,林野里被两个孩子抛在身后。自打林如意出生后,她就没有离开过鹏城。在她眼里,自己对德清而言,是过客;袁家桥,也不过是寻常的小村庄,没有怀念之处。能勾起回忆的是家人,想到家人,林野里的心脏好像抽缩了一下,明显感觉到血压噌噌往上涨,她停下来,回望,石阶一级又一级,层层叠叠一直往下延伸,远处是火车站,一个老式的蒸汽火车头,正静静地卧在铁轨上。更远处,是她从没涉足过的地方,南岸的德清新城,只见高楼耸立,笼罩着一层薄雾,极具摩天感。
“快来呀,这上面有坐三轮车的。”
林野里的思绪被林如意打断,生气地说:“你们赶紧过来帮忙拖行李,我拿不动了。”
“好吧,来帮你。”郭西米说完,就走下台阶,在林野里身后推着她往上走。林野里拖着行李箱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
“小姨,我有几次听见外公在讲他工作的一些事,但是,他是从不讲给我们听。”
“外公性情比较古怪,可能是因为外婆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他吃醋了。”
在林野里眼里其实林父林大超更像是局外人。在父母结婚以前,林大超是在外工作,朱安梅是乡里远近闻名的干活能手,据说婚姻很幸福美满。但美好的事物总不会那么长久,自从林大超工作调回德清之后,关于朱安梅不少闲言碎语就在村里流传。见过大世面的林大超,是不相信这些捕风捉影无凭无据的事。为了这事,林大超的兄弟们没少暗示或者提醒,但林大超压根都不在意,他好像知道闭塞的乡村人与人之间的社交,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否则就是鸡鸣狗盗。
林大超对朱安梅十分看重,把整个家交给她打理。没有想到的是,林大超的大女儿林贝贝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失踪了。他难以接受这一打击,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当所有的人都为林大超的坚强表示无法理解的时候,林大超提出离婚。
那一年,林野里才三岁。
还不到退休年龄的林大超将老四林贝聿安排进了自己的单位,自己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林野里的姐姐们都到了懂事的年龄,只有幼小的她被判给林大超抚养,在林大超离职前的一段时间,她被寄养在叔叔家。叔叔在德清做预制板生意,家是又旧又小,婶婶每天揪着林野里的耳朵对她说是野种。那时候,林野里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她被迫点点头回答是。
这中间朱安梅偶尔也会去看林野里,每一次她都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要跟朱安梅走,朱安梅总说很快就来接她,这“快了”一过就是好多年。
林大超的离职令叔叔非常恼火,他认为兄长太过于重感情,应该将女儿们全部抛弃,令前妻痛苦不堪,而不是自毁前程。他将林野里送回袁家桥,只留下林野里一人。
袁家桥的家,一直保持着原来有人居住的样子。
年幼的林野里学会了煮饭,虽然不大熟练,但也不至于饿肚子,乡民们与林野里保持着距离,但也有小孩看不惯大人们的做派,偷偷将家里的食物分一些给她。最后,也有邻居开始喊林野里到家里吃饭,就这样,林野里今天在这一家吃饭,明天在那一家吃饭,白天的日子过得很快,只有晚上,家里阴森可怕,令人无比绝望。
正是有这种经历,林野里的性格就有些多疑敏感。对朱安梅像仇人,对林大超更是熟视无睹。即使现在林大超卧病在床,她也没有一丝触动。
“自己走,我不推了。”郭西米松开手,林野里这才发现到最后一级石阶,广场入口处两侧,是文化墙,讲述着德清的前世今生。按照索引,西南角有大型音乐喷泉,西北角是森林广场、舞台……突然,一辆人力三轮车了停在林野里的面前,车主是一个瘦小的老头。
“到客运站多少钱?”贝尔问。
“你们三个人,又有行李,六块钱,才六块钱。”小老头说。
“好吧,就六块。”林野里将皮箱放到三轮车的踏板上,林如意和郭西米早就坐好了。
三轮车沿着广场文化墙往前走,小老头就自顾自地讲起自己的祖籍。林野里闭目养神,听着。
“那你祖上呢?”
“升天了成仙了。”
“你通过时光隧道,去问问他如何修仙。现在电视剧里动不动就是穿越,下次你也穿越一次吧。”郭西米笑嘻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