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当初从受灾的人家里选出一人来做工还是我的主意...哎,谁成想如今出了这档子事...”
严主簿脸色愁苦,叹了口长气。
“严主簿经略清榆县多年,为百姓们做了不少好事。老夫敬你一杯。”
袁厢礼也不问只等着严主簿自个倒苦水。
“不敢,不敢。”嘴里说着话,严主簿又陪了一杯酒,“您不知,那作坊男多女少,又都是单身汉子。当初没想到,可最近出了不少争风吃醋的龃龉之事,前两日竟打起来了。哎...这...啧!”
严主簿腌臜话说不出口又闷了一杯酒,可是放下酒盏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您说这张娘子的新作坊是不是来得正正好?”
说罢自己摇头笑了起来,转瞬竟又显得心情颇为开怀的样子。
“呵呵呵...”袁厢礼也笑出声来,“没想到这新作坊还是一场及时雨。”
严主簿点点头,给二人斟了酒,又挟了一筷子菜进嘴里。
“不知这次又需要多大地方多少人?”
“这新盖的作坊,无需再选地方,就在下河村的杂院旁边再盖一座就成。”
严主簿端着酒杯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眼望着袁厢礼道,“这...人倒没什么,可是酱铺子要的食材一个下河村怕是供应不上啊。”
袁厢礼笑道,“她这次要盖的作坊不是制作四色酱的,是个吃食作坊。”
“啊?”严主簿仰起身子,万没想到那张娘子竟又开了个买卖。“什么吃食值得开恁大个作坊?”
“刘安。”袁厢礼唤了一声,刘安识趣地将手中包袱放下又守到门外去了。
“打开看看。”严主簿依言拆了包袱里的几样纸包。
袁厢礼拈了一片肉脯,道,“咱们边吃边聊。”
严主簿便吃便点头,有些明白这吃食作坊的底气在哪了。
“好,袁相公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来,我定当全力施为。”
“没甚别的,盖房建屋的章程都摆在那呢。”袁厢礼缓缓道,“只一样事,也正能解你急难,她想让作坊里那些雇工能得个团圆。”
“就这?”请人总是要请人的,请谁不是请呢?怕不是担心自己又去别村一家挑一户来做事?
“她就只说了这一条。”
袁厢礼抿了口酒,又拈起跟红褐的牛肉条来。
按下新作坊的事不提,严主簿觑了觑袁厢礼的神色,聊起秀晴的事来。
“要我说,这张娘子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
袁厢礼点点头,严主簿接着道。
“从白手起家到坐拥两间作坊,一个丧夫的妇人有此作为其中定有不少艰辛。”
袁厢礼听着也想起了秀晴当初摆面摊时风吹日晒的日子。
日子虽难,袁厢礼却从未在秀晴脸上见过凄容。
对有些人来说,苦难是种磋磨,对另些人来说,苦难便是磨砺。
“还是我慧眼识珠啊,哈哈...”
严主簿以为袁厢礼说的是两家合作酱铺子的事,袁厢礼想的却是早在所有人之前就看出了秀晴的人品心性。
两厢举杯,一幅甚明了的神态。
严主簿见袁厢礼对那张娘子多有照拂之意,便也不提她寡妇的身份,转而聊起张节来。
“再过两月便是院试,只望咱们的县案首能考中个秀才回来,如此张娘子也算熬出了头。”
“她若熬出了头,不管作坊了,怕不是村子的损失。”袁厢礼打趣道。
那倒也是,严主簿笑道,“总不能叫新秀才去打点这些。”
“我看她倒不会一心指望着儿子。”袁厢礼正色道,“哪怕张节登科及第,她该做什么还是会做什么。”
一辈子做个作坊主?“也不嫁人了吗?”严主簿脱口而出问道。
那张娘子怎么看也是风华正茂的年岁。
“呵呵...”袁厢礼眯瞪起眼里的精光,“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
当初自己要收秀晴做义孙,袁甫虽然用种种正当理由搪塞了过去,最后以收张节做义子代替。
但袁厢礼不是没看出其中沟壑,只也不问明罢了。管他何种心思呢,自己都乐得其中。
“阎大人倒是时常会过问些作坊和张娘子的事。”
阎知县年过四十,家住京城,此次来清榆县是独身上任。
袁厢礼将喝的酒停在嘴边,“他都过问些什么?”
袁厢礼是把秀晴当自个孙女的,那阎知县的年纪却足可以当他儿子了,闻言登时有些不满。
“作坊的琐事问得多些,张娘子本人倒问得不细,不过常常感叹像那样的女子不多见罢了。”
二人就着跟前秀晴做的吃食,一边喝酒又聊起些零嘴作坊的事宜,天色便慢慢晚了。
等严主簿与阎知县知会过,便吩咐黄里正全力配合秀晴的零嘴作坊动工。
秀晴得了消息,便和牛婶子以及牛婶子后来从‘庄子’里请来的曹盛、曹茂兄弟一起,在下河村酱作坊的旁边寻了块地,在上面比划开了。
曹盛曹茂兄弟眉眼有几分相似,生得精瘦,话虽不多行为举止却都流露着几分精明通透。
得了令,兄弟俩一个联系工匠一个采买工料。秀晴则和牛婶子一起一边安置从各村而来的大量女眷,一边教导她们作坊的各种事宜。
下河村本就红火的日子这下子更是变得热火朝天。
黄里正家的门槛又往里凹了几分。
经过了这段日子,看着大杂院那些原来瘦骨嶙峋的人个个脸色都红润起来,又有了严主簿的提点,黄里正心里多少能体悟出几分精神来。
于是这次为零嘴作坊选雇工,除了自己妻舅家的一位表妹之外,其他来找说情的人家,黄里正皆回拒了。只选了几家村子里的贫户,这么做,除了村里几个最不着调的有些不满外,大部分人也都没到黄里正跟前再说什么。
如此半个月,在原来酱作坊的不远处又另起了一座差不多大小的作坊。
下河村人称之为西坊,相应的旧作坊也就有了东坊之称。
“西坊做零嘴,东坊做辣酱。
杂院有集子,村里日日忙。”
渐渐有孩子们这样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