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四和海青又叮嘱几句,然后离开了,月儿和文强心照不宣地隐瞒了今晚的真实过程,并对出现过的歹人缄口未提。因为一旦米四和海青知情,势必会发动马弁全府搜找,而这座主卧以及地下室作为案发地点,也就彻底需要搜查了,那两台被文强藏起来的电台到时也就势必会被翻出来……
月儿看着米四和海青走远,回身把门闩好,检查了一遍窗户窗栓,然后向文强询问另外两部电台的去向,文强说藏在卧房的大铜床下了,提议取出来后重新放回地下室,奶娘却担忧,忍不住插口道:“米四晓得这里放电台,回头再来查怎么办?月儿,小心为上,不行就藏到主楼书房里别再用了。”
奶娘在林家生活了大半辈子,林老爷是无线电和算学大家,做仆佣的也相应的晓得无线电是禁用品,因此不无忧虑。
但月儿说:“他们没有道理再来检查,三爷的商用电台是合法合规的。把这两部未曾备案的电台混在其中,反而最安全。”
她接着开始询问最关键的事情了,奶娘是如何发现她离开主楼的?文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的?他俩分别发现了什么?有看到歹人的蛛丝马迹吗?
奶娘先作答,说:“吾一向醒睡,听到门首咔哒一声就醒了,撩起窗帘想看看天色时辰,不料竟看到侬在月亮地里,吓了吾一大跳,明明门首那声响才刚刚听到,怎的侬就能一下子走了那样远……”
“门首咔哒一声?”月儿诧异,她当时出门时轻手轻脚,分明没有引起丝毫响动,怎么奶娘竟听到咔哒之声。莫非那人早先就已潜伏在那边客厅,等她出门后,立刻尾随跟出了?
奶娘说:“吾怕侬是梦游,万一大半夜又给什么东西吓晕过去,连忙穿起衣裳追出来,可是,眨眼功夫侬就不见了,吾约摸是朝这幢楼的方向走的,试着过来找,果然门一推便开了……”
“什么?门一推便开了?”月儿更混乱了,客厅的大门她一进来就闩上了,决不能记错,而这种门闩从外面是打不开的,除非有人从里边打开。
想到此,她不由看向文强。
文强见状,连忙撇清,他说:“我今晚从未到过客厅,也从未从门口出入。”
他接着开始讲述他今晚的经历,他住在明湖边的望楼上,位置上占据了后院视线最好的角度,立在他的卧房窗户前,可以俯瞰对面三座楼——东角楼、西角楼和三爷的主楼。他受三爷的嘱托,每夜保护三少奶奶的安全。三少奶奶每晚进入西角楼后,他都会不远不近地守候在附近。
近日三少奶奶的行动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律性,所以在夜里一点半之前,文强几乎不会从窗口观察主楼的动静,他每日只要在一点五十分下楼,在冬青树后等上十分钟左右,少奶奶差不多就出动了。
前几日这种规律从未改变,也从未出事。今晚晚餐之前本来也和平时一样平静,但怪就怪在晚餐后,文强从餐厅回到卧房后不久,一种难以克制的困意忽然袭上脑际,他是精武门出身,身体强健,很少出现这种异状,所以他立刻就警觉了。他幼时被送至日本警监学校受过专门训练,对身体中毒的各种状况都有了解,他们做职业保镖的人,平日对各种突发情况都得有预警措施,身边常带解毒针剂,他拼命克服汹涌而至的困意,抓过电话试图唤仆佣,但发现电话线路已经被破坏,他只好靠意志摸索到药剂,自己强行注射,但效果有限,未能立刻提神,足足沉睡到两点多才意识回归。
“有人在你的饭菜中下了安眠药?”月儿意外,想到之前地下室的迷烟。
文强点点头,说:“也有可能是迷药,其药性在八个钟头以上,但因为我及时注射了解毒针剂,中途苏醒了过来,但醒后发现落地钟已经指向两点多,立刻知道糟了,连忙往这边赶,来不及走正门,取了直线距离——由浴室天窗进入。大概正是打开天窗的动静被歹人发觉,我进来后,没有看到其他人,只听到吴妈在呼唤,随后就看到您和吴妈从地下室上来了……”
文强说他当时正打算推门现身,偏巧天窗缝隙处传来院子里有脚踪声,怀疑是坏人逃遁,听音已经到了角楼的后墙,距天窗极近,文强便果断从天窗又攀出去打算追,他出去的刹那刚巧是月儿匆匆进来检查浴室的那一刹那,俩人没有照面,月儿发现浴室无人,又去卧房检查窗帘后面,而文强待要落地,却认出院子里的人是米四和海青。当时海青和米四带着狗正饶过角楼的山墙,看样子正是要往前门去。文强当下意识到电台要暴露,情急再次从天窗返回,那时月儿和奶娘已经到了客厅,文强打开浴室门进入地下室,迅速转移那两部组装电台……
听完文强的讲述,月儿目瞪口呆,这样说来,奶娘和文强全都没有看到歹人踪迹,而从外面巡夜赶来的米四和海青也显然没有遇见可疑人物。前后不过三四分钟,这么短暂的时间差,竟然给歹人逃脱了,由此可见歹人的敏捷程度有多么不可思议。
如此神隐,当真会是保皇派吗?
月儿无法判断了,然而她忽然想到一点,脱口问文强:“从澹台离开到我进入戎公馆,中间有一个月的时间,那一个月里,这四部电台一直在这里,但从未有人觊觎过,对不对?”
“对,除了三爷和我,完全没有旁人知道这四部电台的存在。而且……三爷也从未被人跟踪窥视过,上次和您在这里被偷窥,是多年来头一次。”
文强的言外之意是:偷窥者的目标恐怕不是三爷,而是三少奶奶。
月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时她意识到,电台的藏址之所以被歹人找到,实际上是她引路的结果,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来戎公馆是为了解开师兄的失踪之谜,所以断定她会查找师兄留下的线索,会引领他们直达师兄的电台。
既洞悉她来戎公馆的意图,又知道澹台之旧事?这会是什么人?
忽然,月儿心里打了一个激灵,“老绅士”三个字跳进她脑海。